转出的念头,还能不带废话地说到关键,将他颜思齐脑子里已隐约冒出的火苗,一下子烧旺了。
“阿珠,你说得对。我既留了李国助一条命,将他送回平户港之际,就是我岱山岛盐场的兄弟姐们陷入险境之时。我义父,是个公允的人,但李家,有很多姓李的男人。”
颜思齐说到此处,沉重地叹了口气。
郑海珠没有继续探讨这件事。
对颜思齐这样有枭雄底色的男子,有些话,她开个头,就足够了。
倒是颜思齐,闷闷地走了一阵,又喃喃道:“不过,不要用“占”这个字,若有新的一片天地,我也是带弟兄们住进来,而不是,霸占。”
郑海珠抬头看他,由衷道:“你能这样想,是大智慧,小人们不会懂。好在这世道,也未必都是小人作主的。”
……
约莫走了一炷香的功夫,几人就来到大屋前。
守卫打开门栅,领路的女子叫了声“阿嬷”。
一位发髻雪白的蓝衣婆婆,拄着拐杖,站在石桌旁。
和寨中所见的大部分女子不同,老妇人浑身上下没有任何琳琅斑斓的饰物,但郑海珠一眼看去,只觉得那蓝衣虽旧,质地却又软又密实,像是棉布,而非麻葛。
更叫人吃惊的是,蓝衣作交领右衽式样,典型的汉家衣裳。
老妇人满面皱纹,背嵴句偻,手掌手腕如鸡皮裹着枯枝,只一双眼睛晶芒闪耀。
她显是已得了细致的禀报,先对着颜思齐露出歉意:“村里守卫对郎君无礼,告罪告罪。”
又道:“两位郎君,这位娘子,边鄙粗陋之地,没什么像样的招待,老身制了些野茶,几位屈尊饮一杯吧。”
老妇人一开口,不但说的汉话,且有几分北地官话的发音与声腔。
三人收着心中惊讶,各自行礼。
老妇人像男子一般,十分自然地向刘时敏叉手抱拳,请他坐于上首。
刘时敏也不推辞,道声“多谢阿嬷”,笑眯眯地坐下来。
他先领着颜思齐与郑海珠,向老妇人敬一口茶,然后温言问道:“阿嬷是汉家人?”
“应算得半个汉人吧,说来话长。”
依老妇人所言,三百年前崖山一战,大宋灭亡,有沿海的宋民不愿归于元人,旋即出海逃亡,在东洋与南洋星罗棋布的岛屿寄身,有些便与当地的土人通婚。
“我的高祖辈,有姓文的男子,与我们西拉雅聚落的女长老结为夫妻,生下了子女,直到我母亲那一辈,还会教娃娃汉文汉诗。我呢,因会说汉话,当年为一位陆上来客做向导,与他两情相悦,也成了卷属。我知晓元亡明兴,便是由夫君告知的。只是,不晓得大明如今,称呼贵客的规矩是怎样的,若有不对,几位见谅。”
老妇人毕竟年事已高,讲话中气见弱,但和静沉缓的口吻反倒透着慈祥,令听者心续平宁。
刘时敏忙欠身,郑重道:“阿嬷哪里话,我们听着郎君、娘子的,颇有古意,倒分外受用。阿嬷原来有大宋义民的血脉,失敬,失敬。”
老妇人还礼,指着侍奉身侧的那位领路女子道:“这是我的外孙女。我们西拉雅人,原本只有名,没有汉人的姓氏。但因我们是以母为尊,家中接领房屋物品和猪羊的,也是女儿。所以,我有高祖的文姓,我这外孙女,也姓文,你们可以叫她阿鲲,就是,北冥有鱼其名为鲲的鲲。”
说着,老妇人的目光,落在郑海珠脸上:“这位娘子,有劳你,多与我这外孙女说说汉话,她这一辈,说汉话的舌头,已经不太利索啦。”
郑海珠忙笑着点()
头。
正要从身后拖过一个木墩来,请文阿鲲坐在身边,却听大屋后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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