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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季道:“草莽之士,无禽无畜,所歃之血,盖出自身。”随往树旁,也不作势,轻松地将插在树中的三棱剑拔出,袒出左胸,道:“臣愿刺血入酒,自今而后,生死相交,永无二心!”乃以剑刺胸,立即有鲜血涌出,吕不韦打开瓮头,血滴入瓮内,乃撕一角衣摆,压住伤口,昂然而立,道:“臣固知此誓非常人所能,愿以此誓,以表寸心。”
张辄从吕伯阶手中接过铜剑,亦扯开衣襟,露出左胸,道:“愿以吾血与兄相并,永无二心!”拔出剑一划,鲜血涌出,滴入瓮中。亦扯一角衣摆压住伤口。
唐叔从曾季手中接过铁剑,依样以剑剑胸,滴血入瓮,誓道:“生死相交,永无二心。”信陵君这边,夏侯先生要上前,信陵君抢上,从张辄手中接过铜剑,也袒出左胸,以剑刺胸,滴血入瓮,誓言道:“生死与共,永无二心。”
诸唐氏中,有人出来歃血的,也有人恐惧地退到后面。夏侯先生面对这种血淋淋的场面,似乎早已习惯,熟练地划开左胸,歃血为誓。一直在旁观看的吕不韦见没有人再拿剑刺血,自己出来道:“小子年幼,未经世事,见诸父义而忘身,窃慕之,愿以血誓,诸父其允乎?”
众人见一个小孩子要出来歃血,都拿眼看他,意思是“成人的事,小屁孩别掺和”。独曾季道:“汝知其意否?”
吕不韦道:“诸人之血合于一处,喻生命合于一处,自此而后,无分尔吾,俱为一体,生死与共!”
信陵君道:“快哉斯言也,义无加于兄之言也!”
曾季也道:“吕兄此言,果然快语!兄既明其义,敢践其行乎?”
吕不韦道:“以剑刺胸,乃践之!”
夏侯先生道:“小兄诚少年豪杰也!”把剑递过去。
吕不韦接剑在手,袒开左胸,右手微微颤抖。然而并无犹疑,一剑直向胸前刺去,其势如风,整个剑尖直扎入肌肉中。众人都看出吕不韦是第一次刺胸出血,和其他人熟练的动作有明显区别,完全是一股蛮劲。幸好年少力弱,剑入不深,但依然剑入而血不出。吕不韦牙一咬,硬拔剑出肉,鲜血一下喷出,犹如泉涌。众人上前要救,吕不韦一脸坚毅拦住,任血流入瓮中;力弱扯不下衣摆,就把整个衣摆拉上来,压住伤口,面色苍白。吕伯阶把手里的鸡一扔,一把抱住吕不韦,自己扯下一大块衣摆,用力压在吕不韦的伤口上。
良久,在压迫之下,众人的血都止住了,大家纷纷扔掉沾血的碎布条——从布条上可以看出,有些人出的血甚至一块布条也没沾满,有的则只有星星点点几处。只有吕不韦,换了三块布才勉强止住血,好几名唐氏车夫虽然没有刺血,但也纷纷撕下自己的衣角递给吕伯阶。
唐叔见大家的血都止住了,包括吕不韦,就从地上把原盖瓮口的陶碗拾起来,在瓮里搅了搅,舀出一碗来,高声道:“血流一处,命归一处,从此兄弟,生死相依!”大饮一口血酒,就往左边递去。立于左边的正好是信陵君,他接过酒,高声道:“血归一体,命归一体,生死荣辱,亦归一体!”
他的左边,依次是夏侯先生和张辄,两人也都说了誓言,然后在几名刺过血的唐氏车夫中轮转。到了吕不韦,他的血虽然止住,但胸前依然一片血红,勉强挣脱吕伯阶的扶持,站立起来,接酒道:“血已不分,命亦不分,生死患难,共相扶持!”一圈下来,最后一个轮到站在唐叔右手边的曾季,他执酒在手,誓言道:“人有贵贱,血一般红,但有生死,不分彼此!”把碗里的酒一饮而尽,再从瓮中舀出血酒来,道:“今与诸兄,各刺心头,血流一处,生死相依。诸兄但有驱使,曾某不敢有辞!”将酒饮尽。把碗再递回唐叔手中,唐叔等再依次舀酒,说誓,饮酒。再轮一巡,瓮中之酒已经见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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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伯阶道:“诸兄盟誓,此大事也,弟愿献鸡羊以助其兴。”
信陵君道:“此乃乱时,众人食不得饱,甚或饥不得食,不宜大动酒宴。待扫灭秦人,弟即大宴三日,以助兄兴!”然后转向吕不韦,道:“吕兄出血过多,不宜操劳,恐创复裂。营中仲岳先生善于医道,可请视之。”
吕不韦道:“得与君上血流一处,命归一体,幸何如之,虽夕死可也。”
信陵君赞道:“兄出言有章,亦士子之流也!”
吕伯阶代答道:“吕氏出太公,虽失国,尚有学!”
信陵君礼敬道:“是无忌之过也!”
吕伯阶道:“虽不得肉食,宁无一饭!臣往厨下侍候!”礼辞欲去。忽闻院外马蹄得得,车声辘辘。众人神色皆变。吕不韦不顾失血体弱,赶紧出门观察。少时归来报道:“营中军使来报!”信陵君等在吕不韦出去的功夫,已经把装束整顿好,闻报声,道:“引到堂前!”然后对吕伯阶道:“愿引从后宅至堂上!”吕伯阶会意,引着信陵君等三人从后门而出,绕到后宅,复至堂前。吕不韦则从前门出,引军使往阶前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