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星夜所言,站在窗外的吴守順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
在他眼里,星夜是个和自己一样,没太大文化的毛头小子。他还记得星夜来赤沙镇那一年,连他吴守順的顺字都少写了一撇,后来,他教习星夜学习快活,其中涉及到中国传统的历史文化和习俗典故,还要一一讲给星夜。
星夜倒是个好学的,给他教习的东西基本上过目不忘,没让吴守順操什么心。
那段时日,星夜没事儿就抱着个《水浒传》读到深夜。
吴守順凌晨起夜,见星夜房内的灯还亮着,便进去探问,谁知星夜怀里搂着书本已经睡着了。旁边的女儿吴小忆是个听故事的,听着听着也昏睡着了趴在木桌上。
吴守順背起昏沉的女儿,又给星夜披上棉被,这样不知过了多少个寂静的夜。
转眼间,女儿小忆已经成家为母,吴守順当上外公,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只有星夜那张脸,那个眸子里的神情,还一如当年那般纯粹清澈。
对于生死,吴守順的理解简单朴素。
人来到世上一遭,总归是要面临死亡的,无非是有的死亡来得快,还没让人感觉到痛苦就失去了意识,有的被病痛折磨致死,哪怕呼吸停了,神经都还在被疼痛折磨。
小忆她妈就属于第二种。
癌症找上门,光上呼吸机就花了全家几十年的积蓄,吴守順带着女儿小艺东奔西跑,花光了所有的钱给老婆找名医治病。
看着化疗中的老伴儿非但没有康复,身子骨反而一天不如一天,吴守順的心里打起了退堂鼓。
与其这样撑着一副破旧皮囊苟且,还不如一走了之,至少能免些痛苦的记忆。
小艺理解父亲的选择,那一年,小艺在一个深夜和吴守順达成共识,把母亲接回家养病,能活几天算几天,然后把借钱看病欠下的债还清,父女俩相依为命好好活完下半生。
可惜这明明是一家三口的决定,传到镇上却变了味道。
小忆母亲去世的第三天,村里有人在吴守順家门口唱起了怪调,诡异的音律配上伤人的歌词,将吴守順唱成了一个薄情冷血的魔鬼。
“薄悻不来半门掩,死了婆娘,再迎新房。”
吴守順把枕头狠狠压在耳朵上,曲调穿过窗户纸钻了进来,像魔咒一样在屋内盘旋。
小忆还是个孩子,忍不了这些,打开院门就开始破口大骂:“我看谁多管闲事!谁再唱,我就拿刀砍烂他的嘴!”说着,便随手抄起身旁做快扎活的道具舞弄起来,颇有几分女郎的气势。
路人被里屋突然泼来的一盆水冲开,骂骂咧咧地指着小忆嘟囔,星夜闻此,索性把手里的水盆朝那人身上摔了过去,然后拉着小忆关上了门。
半大点的两个孩子,躲在门院里面抱着哭。
那是吴守順第一次隔着窗户纸看星夜,见这孩子已经有了番男人模样,护着女儿的时候,确有一种哥哥保护妹妹的感觉。
那也是吴守順第一次认为,收养星夜这个孩子没错。
又是一个将要入冬的季节,吴守順轻轻呼出一口热气,双手揣进袖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院子。
星夜冷不丁的一个回神,又和许烨说起安镇曦的事:“人死不能复生,这是安家两位老人要遭的劫。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讲,如果安家那小女子是为了替家里挡灾才走的,这样两位老人或许能宽慰些,更能接受这个事实。而我,不过是充当其中的媒介,让这件事更具真实性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