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来现在更聪明,他的脸色是那么苍白,苍白得使人忘了他还是个孩子。
他正垂着()
头,在一笔笔地作诗。
他年纪虽小,却已学会了忍耐寂寞。
地狱魔王幽灵般伏在窗外,静静地看着他们。
他眼中已现出了泪痕。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孩子突然停下了笔。抬起头,望着桌上闪动的灯火,痴痴地出神。
黑玫瑰也停下针线,看到了她的孩子。她目中就流露出说不尽的温柔,轻声说:“超儿,你在想什么?”
小少爷咬着嘴唇,说:“我正在想,我爹爹不知到底长什么样子,他到底是谁?”
黑玫瑰的手一阵颤抖,针尖扎在她自己的手指上。但却似乎未感觉到痛苦,她的痛苦在心里。
小少爷说:“娘,爹爹为什么从来都不来看我们呢?到现在我都已经八岁了,连他一次面都没有见过。”
黑玫瑰沉默了很久,才轻轻叹了口气说:“他死了······”
小少爷突然露出了一种说不出的狡黠之色,打断她说:“但我却认为他还活着。”
黑玫瑰轻声说:“你一个小孩子,知道什么?”
小少爷说:“我当然知道,如果爹爹是真的死了,一定是被那狗人害死的。”
黑玫瑰说:“胡说,他是被莫愁琴的琴声削下了头颅。”
小少爷说:“你亲眼所见?”
黑玫瑰说:“是的。”
小少爷说:“那也是因狗人才这样的,真正的凶手还是狗人。”
黑玫瑰想说话,到后来所有的话都变作了一声长长的叹息。她承受的苦难实在太多了,多得都无法对别人诉说。
她也知道孩子懂得很多,也许太多了。
小少爷又说:“我知道狗人跟娘是故交,也许他跟爹爹是为了争夺娘,所以爹爹才······”
黑玫瑰的身子一阵颤抖,大声说:“胡说!”
小少爷突然笑着说:“我知道他一直是娘的好朋友,不是吗?”
黑玫瑰的脸色更痛苦。突然板着脸说:“天已快亮了,还不去睡?”
小少爷眨了眨眼睛,说:“我不睡,是为了陪娘的,因娘这些年来晚上总是睡不着,连孩儿我看了心里都很难受。”
黑玫瑰缓缓地阖起眼睛,一连串眼泪滚落下来。
小少爷站起来笑着说:“但我知道我该去睡了,这些天有客人要来,好早点起来去待客。”
他笑着走过去,在黑玫瑰的面颊上亲了亲,说:“娘也该睡了,明天见。”
他笑着走了出去。一到门外,笑容就立刻看不见了,目中露出一种怨恨之色,口中小声说:“狗人,别人都怕你,我不怕你,总有一天,我要你死在我的手上,为我爹爹报仇。”
黑玫瑰目送着孩子走出门,目中充满了痛苦,也充满了怜惜。这实在是个聪明的孩子。
她只有这么一个孩子。
这孩子是她的命,他就真做了什么令她伤心的事,真说了什么令她伤心的话,她都还是会同样地疼爱他。
母亲对孩子的爱,是永远不会消失的,永远都是那么深重的。
地狱魔王突然推开了门。
他推开门,就看见了他梦里的人;他推开门,竟似已用尽了全身力气。木立在门口,再也移不动半步。
黑玫瑰没有抬头,只淡淡地说:“你又来了。”
地狱魔王站在门口,紧紧地盯着黑玫瑰,那眼神仿佛在说:“我又来了。”
黑玫瑰淡淡地说:“你本不该来的,但是,你非来不可。”
地狱魔王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