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师爷渐渐放松了手臂,慢慢的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轻轻的放在桌子上。狄怀仁摸了摸桌上的水壶,挺凉,看了看早已熄灭的小炭炉,还是拿了茶盏,给师爷到了杯壶里的凉水。
谷乊</span>师爷端起茶盏一饮而尽,用手背抹了抹嘴。
“这是小的这些年攒的银两,大人拿去做进京的盘缠吧。”
这句话,仿佛耗费了师爷很大的力气。
这句话,也让狄怀仁为师爷续杯的手停了一停。
“师爷有心了。”茶盏续满。
“大人文韬武略样样精通,又一心为临山县出谋划策。眼见着临山县的百姓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了,没有饿死的乡民,没有冻死的百姓了,甚至连街上跑的小孩子,也都会背一两首诗了。草药的生意就更不用说了,山匪现在都不敢随便拦我们的马车了,当然我们也照大人的吩咐,每次都会在隐蔽处留些买路财给他们。总之,临山县是因为狄大人才有了今天的面貌。这是我等临山县百姓从来都不敢想的事情啊!”
师爷似乎又渴了,端起茶盏再次尽饮。
“这进京受赏也是为了咱们临山县能有更好的日子嘛,那小人作为县衙的师爷,有这个必要帮大人筹集盘缠。”说着话,师爷一层一层打开布包,“也不多,就十几两而已,毕竟小人也要养家糊口,所以也没剩多少银两,不过供大人这一路住几次客栈还是够的。”
狄怀仁一直都知道要赢得这位师爷的尊重必须要用实际行动和结果,没想到赢得尊重的副作用还挺大的,能够为了狄怀仁把私房钱都祭出了。
“师爷就不怕本官拿着银钱离去就再不回头?”狄怀仁突然想要逗一逗这个平时不舍得拔毛的铁公鸡。
“不怕!”这两个字回答的倒是极其镇定。
“哦?狄某就这么值得让师爷信任?”
“狄大人生于富贵却长于乡野,所以才心系苍生。而临山刚有建树,大人是不会就此作势不理的。皇上既为明主,自然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将大人调任或升迁,所以,大人是一定会回来的。”
“那本官回来也没钱还你啊!那赏银,可是给临山县的,不能拨做私用,自然从中取来还你。”狄怀仁笑了。
“无妨!既然拿出来了,小人就没想着要大人还。拿这些银钱的时候,已经跟家里人商量过了,上到老母,下至小儿都支持我。”师爷也笑了,笑容里的都是欣慰。
“话虽如此,还是要立个字据给师爷,算本官自己欠师爷的,他日发了薪俸,还是要还给师爷的。”不等师爷反应,狄怀仁起身往书桌前走去。
“大人,不用!真的不用!”师爷起身快步上前,想要阻拦。
“师爷的银钱也是辛苦所得!必须要还的!”
几番争执,借条还是给到了师爷手里,师爷多少有些尴尬。
“老爷,老爷!”常松急切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狄怀仁闻声快步走去开门。
“何事如此慌张?”
“老爷,快去前院里看看吧,都快放不下了。”常松气喘吁吁,指着县衙大门的方向。
三人穿过门廊来到前院,狄怀仁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院子里摆着各式各样的框和摊开的布包,里面放着各种东西,有鸡蛋,有大饼,还有玉米。..
“这是何意?”狄怀仁向捕快投去疑惑的眼光。
“大家知道狄大人没有上路的盘缠,虽然都拿不出钱,但都想着为狄大人凑些干粮,路上带着。”林捕快答道。
说着话,门口又有个妇女拿着个布包进来。似乎没有料()
到会看见狄怀仁,一个急刹车,赶忙跪下。
“民妇别无长物,唯有做件衣服,给大人在路上御寒。”
“快快请起!”狄怀仁边说边迎上去,林捕快扶起了妇人。妇人顺手将布包塞到林捕快手里,转身逃也似的离开。
“林大姐!”来的人狄怀仁有些印象,呼唤她是希望可以当面说声谢谢,没想到越喊对方跑的越快。
“狄大人,这都是老百姓的心意,大家从心底真的感激大人为临山县做的一切。东西大都不值多少钱,我们就替大人收下了!”林捕快说着话,归拢着院子里的东西。
“不收也不行啊,大林刚开始拒绝的两位,一位放下大饼就走。另一位老伯,直接急了,说大林看不起他所以才不收!”另一个捕快也姓林,年纪较小,大家就叫他小林。
“是啊!狄大人为临山县百姓所做的贡献有目共睹,如今狄大人有……不,是县衙有困难,大家想要尽己所能来帮助我们,也是可以理解的。”师爷说着话,将一直拿在手里的纸撕了。
“师爷!你……”狄怀仁一看师爷把借据撕了,有些急了,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看着院子里的东西,看着县衙里一个个壮汉热烈的目光,狄怀仁被打动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幸福感和责任感从内心深处涌起,逐渐蔓延,渐渐的将他整个人都包裹。
自打失去墨晓嫣,狄怀仁就失去了主心骨,没了积极向上的动力,入仕做官也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帮助墨晓嫣。当下此刻,狄怀仁觉得自己重新获得了前进的力量,也想起了在认识墨晓嫣之前的初心:为百姓立命。他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让临山县的百姓过上好日子!
两日之后的清晨,狄怀仁带着常松启程上路,用的是当初来临山县的那架马车。本来想带师爷的,但是经费有限只能带一人同行,而师爷留下的作用要比常松的大的多。
送行的队伍比接圣旨的队伍都庞大,老人孩子都来了。阵仗太大,搞的狄怀仁自己反而不好意思了。
“大家快回去吧!皇宫盛宴后,本官会立刻回来,到时候一定把京城的、宫里的,所有见闻,全部讲给大家听。”狄怀仁站在马车上,笑着跟大家挥别。
众人也都欢欢喜喜的,就像是送娶媳妇的新郎官。有的年轻后生,还跟狄怀仁调笑几句。
马车辘辘的向山外驶去,狄怀仁坐在马车门口,天越来越亮,视野也渐渐开阔起来。他心里不禁感叹:小小临山县,短时间数开先河。先是接了临山有人居住以来的第一道圣旨,开了临山县的先河,开了县令级别的先河;师爷主动借钱给别人,开了个人的先河;百姓亲囊相助,开了团体互助的先河;还有夹道欢送,算是开了盛会的先河。
狄怀仁越想越开心,不由得笑出了声。
“常松跟老爷这么久,老爷从来没笑的这么开心过。”马车在常松娴熟的驾驭下,平稳的往京城的方向驶去。
“上路的规矩还记得吗?”
“记得!不能太快,太快累马,费草料还容易遭暗害;不能太慢,太慢到不了安全的驿站,过夜容易被人宰。遇到山匪,破财免灾!”常松如数家珍的叙述着来临山的路上狄怀仁教他的规矩。
“不错,那先辛苦你一会儿,我进去睡一觉。昨晚没睡好!”
狄怀仁拍了拍常松的肩膀,转身钻进了马车。马车里,放着好多干粮,还放着两床被褥——是大林捕快的老母亲亲自送来,怕客栈里的被褥不够暖和。
靠着温暖的被窝,狄怀仁很快就陷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