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漓中人上下皆知,退回个百十载,贴近齐陵与颐章处的边关,向来由上八家侍卫轮流把守,虽不说是兵马雄壮,但也可说得上是城台铁甲连绵,颇具威势。可如今天下太平得紧,守备自然是比以往松散些,大多委托下八家中守卫前往边关驻守,至于上八家中人,则是赋闲下来。
南漓虽地界极广,却是并无天子,由上下八家共一十六家,携领南漓万民,千百载前便有此端倪,只是近百年来才确立下这十六家的姓氏。年马冯陈等八姓为上八家,王方易华等八姓并称为下八家,各家家主一同议政主事,这些年来,百姓也算是安居乐业,并无天灾人祸,或是国策推行不顺,横征暴敛更是闻所未闻;加之南漓极秀,泉溪湖沼,烟雨蒙山,故而使得南漓这些年来,往往为人所喜,虽说地皮过潮易中湿气,依旧是瑕不掩瑜。
时候一长,南漓反倒是风渐渐兴盛,行走于山水之间,村镇城池外头,无意瞥见位挽起裤脚四处闲逛插秧盗花的年轻男子,兴许便是位能舞墨,胸有千秋的士,只因怠倦俗世,故而寄情南漓山水,不再踏足官场。
“南漓多杏雨,日夜纷纷,总使断魂。”
此话乃是当初一位在齐陵久负盛名的老书圣所云,按说达官显贵,甚喜擅书者,更休说这位老书圣曾写下过西十万山碑,笔力壮阔,更是引得无数好之者效仿,仅碑拓本,在坊市间少说也能卖上百两银钱。可就是这么位衣食无忧,声明赫赫的书法名家,却是于垂暮笔力最纯熟时,远走南漓,留下这么一句辞世句便撒手人寰,墓散乡野。
故而除却南漓多愁肠士一讲外,还有世间落魄人皆往南漓这么一说。
边关外二三里处,一辆车帐急行,驾车马夫将掌中鞭抡圆,近乎半点不停削于马尾处,马匹吃痛,更是将四蹄扬起,如箭也一般直冲南漓边关。
“此处是何地界。”车帐之中,传来声嘶哑问询,帐中人似已然是油尽灯枯,虽已然使出八九分气力,话语声亦是低微得很。
“客爷莫急,还需不消一炷香功夫,咱便可踏足南漓疆域,眼下正巧是下八家侍卫驻守,欲要入城,要比平常快上不少。”车夫头也不回,只请抡鞭打马急行,就连这句话语也叫车帐颠簸得断断续续,听不甚分明。
车帐中人一身方士打扮,衣衫破损,面门青黄,数十成百粒汗珠自额角鬓间滚落,车帐颠簸一分,汗浆便多出一分。从齐陵边关最近处城池而来,不过短短两日行程,这位方士浑身已是浸透数次,双膝之上,形同落梅残红,洒落车帐。
方士瞅着车帐外起伏不定的茫茫旷野,低低骂道,“晦气,小爷晃荡了四国,就连中州也走过一趟,却不想能在小庙碰上大佛,这一剑吃得,当真是后患无穷。”随后方士从肩上布包之中,取出枚莹白如玉的珠子,咬牙将其放于膝上,疼得眼角一阵跳动。
“天杀的胖子。”
说来也是怪异得紧,那珠玉沿髌边游动一阵,竟然将周遭血水一并消了个干净,原本通透如玉的那枚珠子,通体也是生出几道浅淡赤纹,随后脱开方士指尖,自行回返到布包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