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为其主罢了,你家师父杀了我主子的接位之人,作为我主犬牙,我自然得出手将你袭杀在半路。”少年面皮更为扭曲,狠声道,“那为何迟迟不出手?反倒要在此处将商队一众皆尽害死,难道你就当真对这商队有这么大的恨意,唯欲除之而后快不成?”
“倘若只是杀你,一路之上的机会何其多。”韩席虽说浑身叫书生大阵压得筋断骨折,可还是咧开嘴惨笑道,“甭管是斗之时,城中饮酒之时,亦或是出漠城时,我皆是有一击必中的手段,即便是你白日酣睡之际,我也能将你刺死。”
“想必我随身携的腰牌,那穷酸德行的书生也已告知与你。既为暗子,行事当然是得叫人拿不出把柄,且我这重齐相近臣的身份,自然不可暴露在商队三四十口人眼中。纵观天下,唯有死人口风最严。况且路途当中所遇城镇,章大人早就叫人沿路张榜,当家的和老三斤那眼观六路的本事,想必也是猜出了你是那画像中人,我若是轻易下手,这杀人者的名讳想必落在我头上,唐不枫的刀,我亦是有些忌惮,故而隐而未发。”
这番话说完,汉子显然是有些脱力,故而洒脱一笑,朝云仲道,“还有酒没,上路之前喝两盅,也不枉一路相识,那朔暑的滋味,的确是叫人顺嘴得很,倒是便宜了那唐小子。”
云仲并未起身,只是淡淡说了句,“最后那两坛已经送与唐不枫了,当下无酒可饮。”
跪伏在地的韩席撇撇嘴,“好生无趣。”随即便使舌头在口中搅了搅,嚼碎了什么物件。
古往今来暗子槽牙当中皆有孔洞,里头塞上枚奇毒无比的丸子,以蜡封住,为得便是叫人生擒之际可将毒舔出,嚼碎下咽,不消半炷香便能毒发身亡,也能少受些个皮肉之苦。
韩席乃是齐相暗子,自然牙关之中裹带毒丸。
可事到如今,少年依旧没动作,更未举起手中剑,反而仍是开口道,“漠城当中,原来你请我赴宴,只不过是为了确认张榜之人,是否当真是我。”
“不然?我难不成是同你出外商量义气肝胆?”咽下那毒丸,韩席面孔都是略带歪曲,自打额前冒出无数豆粒大小的汗珠,端的是十足痛楚。
“可既然我已将吴霜之徒的身份坐实,为何出漠城之际,你反倒未曾下手。须知那时节商队困与雾中,以你的箭法,想必是能将我从马上射个对穿,将尸首弃在雾气浓厚的荒漠当中,过后即便商队中人问起,也未必将这疑心放到你身上,为何不射?”
汉子刚想作答,胸膛当中却是多出一截刀锋。
书生喂了老吕一枚丹药,此刻早就清醒多时,云仲同韩席二人相谈,皆尽落到了已然清醒的老吕耳中,终是耐不住心中怒气,随处提了柄刀,便将跪坐的韩席捅了个对穿。
老吕以刀戳韩席三四十下,直至后者胸膛烂成一片。
可韩席依旧是面带笑意。为何不在那时将少年射落马下,汉子至死也未讲出,直至许多年后,云仲仍是未想明白,究竟是那汉子有诸般顾忌,还是一时有些不忍。
但汉子眼神极清澈,像极了那方大泉湖水。
“应该给口酒喝的。”少年喃喃道。
曦光撒落下来,菊色挂朱,天泛红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