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衣袍是他想起靖王托咐后,胡乱抓来穿上的粗衣葛袍,便喃喃:“确实丑了!”
既是上元日,既是要外出,既是要去见未来嫂嫂,为免嫂嫂看不上眼,亦免让嫂嫂不开心,宋卿月穿了身素淡的嫩绿翠罗袄裙。
她梳了个低调乖巧的双环髻,髻上系了绿丝绦,贴鹅黄,扫霞妆,唇触两点胭脂红。
推门而出时,宋玉书已玉立院中。
她摇头轻赞——星光灼灼不敌郎君如火啊!
宋玉书头戴皂纱幞头,一身绯红色长袍,外罩一顶玄色兔毛斗篷。
他本就白皙,玄红二色衬得他益发肤色如玉,眼目清婉。
被她惊艳的目光看得不好意思,宋玉书微红了脸问,“可堪看?”
宋卿月走近他夸张上下打量,不吝啬吹捧:“山有扶苏,隰有荷华……纵嫂嫂眼高心高,但见我这风度蹁跹的表哥,又岂能不芳心暗许?”
宋玉书手抵于鼻下轻咳,“但愿如此!”
步出杏芳堂上了大街,正值阖城欢腾,沸声直冲九霄之时。
永安宫宫门四开,无数辆满载姹紫嫣红花灯的花车,自各大宫门缓缓驶出。
手提五彩百花灯的宫娥,盛妆列队缓行于花车四周,簇拥着花车羞笑四顾。
花车队伍正中,一辆不胜华贵的高大金辂车上,正是老皇帝带着皇贵妃高居其上,频频向夹道相迎、欢呼雀跃百姓挥手致意,以示与民同乐之情……
大街小巷游人济济,皇宫花车队伍又将朱雀大道堵得寸步难行,更兼宋卿月不愿一看那位老皇帝,遂拉了宋玉书绕各大里坊,朝曲水灯街而行。
上元日里,虽街坊里巷处处挂灯,家家结彩,但赏灯猜谜之处,却只在京城东西两处的曲水街和正华街。
只她不明白,明明正华灯街较曲水灯街近,偏宋玉书拉着她,往偏远一些的曲水灯街跑。
一问,宋玉书只道药材铺的小娘子,今夜在那处玩耍。
一待近了曲水灯街,遥遥一望,百花灯点缀的曲水牌坊之下,一条绵长灯街跳入眼来。
灯街两侧,璀璨灯笼点缀着玉楼金阙、琼台仙阁,阖街浮光万千,流辉遍地,不似在人间。
纵使宋卿月往昔在东阳城,上元日时亦会上街赏灯,却还是被眼前的灯景所震撼。
只是,她待要拉着宋玉书步入灯街时,却被街口一群值守的吏员拦了。
一吏员笑吟拱手,“今夜曲水灯街主题,是鸣鹤先生写的话本。二位若想猜谜领赏,话本免不了一购,一文钱一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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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话本?”宋卿月俏脸笑开,满心兴奋。她是不知,原来游灯街还有主题。
“《江月年年照我卿》,这话本十多日来风靡上京,你二人若不知晓,千万要购上一本。”
说完,吏员从身后书案上,垒堆成山的话本堆中,取下一本,递与二人。
宋玉书掏钱付过,又接过话本。薄薄的话本倒也不厚,就是占手,他便顺手塞入怀里。
曲水灯街临穿城而过的曲水河建,曲水河乃为灞河分支,是以河上有桥名-灞桥。
除却满街灯火,曲河两岸更是遍立花灯树,还有随河风轻转的巨硕花灯轮,映得曲河似繁星点点的天河。
从曲水灯街屋宇间隙望出去,横架两岸的灞桥更若飞架银河的鹊桥。
上元节不仅仅是灯节,更是上唐有情男女相约之定情夜。是以,那灞桥自是不少男女结对游玩其上,更于桥上结同心绳,挂连心锁。
宋卿月一路随宋玉书在如潮的人群中艰难行进,便也听得了游人们的议论。
断断续续的,听身边游人说,今夜猜灯迷活动奖赏丰厚。
奖品除却香囊香扇,更有银饰,有金钗等贵物。
她听得万分激动,一面记挂着猜谜的奖赏,一面忘形于街上五彩斑斓、千形百态的花灯。
花灯百形百色,有花,有兽,有鸟,更有鲤鱼灯……
宋玉书宠溺她,给她买了盏坠有流苏的红莲小灯提在手中,兄妹二人且观且顾且徐行。
灯街愈往里走便愈开阔……
随之,各处灯谜摊子,杂耍台子,更兼高高的戏楼满街两侧排开。
宋卿月见各处灯谜摊前挤满了人,她满心想着奖赏,全然忘记此行是陪宋玉书找“嫂嫂”,拖着宋玉书就往灯谜摊子里拱。
灯谜摊后,如网垂下的细绳上,确实遍挂着灯谜纸条,偏却少人去猜看,尽皆拥在摊主身前,听摊主布下谜题。
那摊主年约三旬,他一手负于身后,一手闲适地捋着三络美髯,缓缓布题。
“今夜曲水灯街主题,是《江月年年照我卿》的话本。那么请问,宋小娘子去破庙里见柳无恙时,手里拿的是什么刀?”
“柳叶刀?”
“切菜刀?”
一位小郎君于人群中举手跳脚,“我知道,我知道,是一把杀猪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