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已除夕,含光门大街的杏芳堂已歇业。
宋玉书早于三日前放了学徒们年假,没了卫菡那个一惊一乍的女公子,这几日他与宋卿月忙活着筹备年货,忙得满心欢喜。
见宋卿月在伙房内忙活,他便感慨,卿月于婚事这头甚是命苦,倒也不能说她遇人不淑,只是每每阴差阳错。
她这些时日脸上渐有了笑意,虽惋惜失了靖王这么一位好夫郎,但见她面上阴霾散尽,他心下也松快。
今晨一早,满大街的毛头小崽子于街上燃放爆竹,至此未歇,“噼噼啪啪”的爆炸声声,炸得人满心窝子激动。ap.
他拎着一尾冻鱼立于院中,仰面朝天,笑看日暮的深蓝天穹,喟叹:这纷纷扰扰的一年,终将过尽!
宋卿月自伙房窗户探出头来,冲他脆生生道:“宋玉书,赶紧拎鱼进来,水开当上锅蒸了!”
“来了,来了!”他走近伙房窗口,将手中晃晃荡荡的冻鱼递入。
宋卿月不让他今日下厨,他往常日日在伙房里忙活,现她提议,他便乐得清闲。
宋卿月置了五辛盘,羊、鱼,鸡,牛等烩菜各有一色。待她将菜肴一碟碟端至医馆馆堂内摆好,他便取来早已买好的柏叶酒。
兄妹二人于桌前坐下,听着街上小子们的大呼小叫和爆竹声,大快朵颐之时,亦唏嘘感慨此年的不易。
宋卿月笑眯眯拈了一粒花椒,替他放入柏叶酒中,无赖道:“宋玉书,我在你这医馆住得不想走,也不想开香坊了,你养活我吧!”
这几日她心情懒散,时常睡到日起午竿,一睁眼,宋玉书已将饭食做好,日子过得颇为舒心。
宋玉书拿起酒杯晃了几晃,那粒花椒便全浸入酒中,看着眉目俏丽的宋卿月,他笑道:“表哥能养你一辈子呢!”
宋卿月低头给他布了一箸菜,笑道:“想想还是算了,若未来嫂子进了门,还不得气死!对了,你准备何时娶妻?”
宋玉书啜了一口酒,被酒烈得略一咧嘴,羞笑一低头道:“我准备待开了春便找媒婆去!”
宋卿月大张了嘴,即惊又喜问:“表哥有心仪女子?”
宋玉书益发羞得不能自持,手捂了嘴偷笑半晌,在宋卿月连番追问下,他才道:“西市有家药材铺子,我常去那里采买,半月前不小心看到店家小女,颇合我意。”
宋卿月一呆后,一拳轻砸到他肩头,“这么说,我快有嫂子了?”
“我打听了,听说他家小女尚未婚配……”宋玉书咬了咬唇,“若那家相得中我,大差不差,应便成了!”
宋卿月喟长一叹,九死一生的年头将尽,这算是唯一件让她开心的事。
她便斟满一杯酒,举杯向宋玉书,露齿大笑道:“想是乞巧节那日,我为你许的愿应了。来,干了这杯酒,祝我表哥明年抱得美人归,当年便添丁抱口!”
宋玉书羞涩抿唇,忍着笑意满饮一杯酒。接着,宋卿月便连连灌他,直到一壶屠苏酒尽饮。
她晃了晃空酒壶,大着舌头道:“今夜守岁不醉不休,我、我再去伙房取一壶来。”
宋玉书双颊潮红地冲她背影吩咐,“换一换,取、取屠苏酒来,屠苏酒暖、暖身一些。”
待宋卿月摇摇晃晃消失在后门处,宋玉书拈起一块牛肉往口中送,喝了好些酒,他得吃些食压上一压。
只他这一箸牛肉未送入口中,却被手叩窗棂的声音惊落。
“先生……”
窗外的声音醇重而低沉,宋玉书虽是微醉,却听得清楚——是靖西王。
他大惊,一望通往后院的门后,赶忙站起身,跌跌撞撞奔到窗口将窗棂推开,便()
见即墨江年昂长而立于外。
即墨江年头戴碧玉嵌边、金丝勾云的进德冠,身着金线盘龙的绛紫襕衫袍,外罩一顶玄色貂毛斗篷……
他当街站着,背后是璀璨灯火。
光影从他身后照来,其姿容若青松挺翠,玉树绽花,满是教人望而仰止的尊贵,叫宋玉书看直了眼。
“靖、靖王?”宋玉书很是结巴,除却酒醉,更怕被好心情的宋卿月看到。
即墨江年朗目朝馆堂内一探,未见宋卿月,松了口气,缓一拱手,“本王特地前来,是因有一事相求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