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帐篷里只剩下点到名的几人之后,朱祁镇忽然爆发了。
“这是朕的命令!驻扎在土木堡是朕下的命令!你们算什么东西!还这么大胆,连朕的命令都敢抗衡?!”
“原来已经到了这种程度……所有朝臣都在忽悠我!人人都在忽悠我,甚至是井源这种皇亲国戚!你们这一个个将军和朝臣加起来堆在一起充其量算是豺狼,没有任何存在价值的臭鱼烂虾!”
井源语速飞快地反驳道:“陛下,臣无法接受您这样的话语,这些都是您的军人,为了您浴血奋战……”
“只是群臭鱼烂虾!反贼和妨碍咱的渣渣!”朱祁镇的情绪几近崩溃,手舞足蹈地大声骂道。
“陛下,您这话实在重得有些过分了!”张辅痛心疾首地说道。
“你们这一个个哪里是臣子,结党营私,违抗皇命,简直为害整个大明!”
说到这里,朱祁镇狠狠地将手中的毛笔摔在桌子上。
“无一忠烈!”
“你们之所以用将军来称呼自己,不过是在军中混够了年份!握着刀刃,你们只学会了吃饱充肥!”朱祁镇伸手指着众臣,状若癫狂地痛骂道:“多少年来,朝臣们一直只知道拖着朕的后腿!整个朝堂整天尽可能地故意使坏,让朕被限制!”
朱祁镇伸手握拳,在桌子上咚咚地捶着。
“朕早该够胆去干的!早八百年就应该把你们都揪出来弄死!学太祖高皇帝!!!”
“反贼啊,从头到尾,你们这些个朝臣就只会结党营私,阳奉阴违搞这种反叛!你们眼中只有你们自己!所作所为无一不是要从朕的手中抢走本属于朕的权力!也先是怎么知道朕行踪的?是不是你们当中出了叛徒?你们为了手中的权力,穷凶极恶地出卖了整个大明!朕有理由相信!那通往怀来城的路上早就等待着也先的大军,只要朕一到,立刻就会冲杀出来,将朕的这些将士们全部砍杀!”
“但朕告诉你们,所有叛徒的血都会偿还!一个个的不流血怎么偿还呢!朕要把叛徒们拉到孝陵前,让他们一个一个淹死在自己的血水里!”
朱祁镇骂到这里,显然也已经累了。
他无力地瘫坐在凳子上,有气无力地说道:“朕的命令你们一个一个都抗旨不尊,君臣之间尚不齐心,又怎么可能去怀来城和瓦剌人作战?朕意已决,就在土木堡休整一日,待到明日清晨再启程进发!”
“陛下,不听忠言,悔之晚矣啊!”邝埜悲声高呼。
朱祁镇身边一直沉默不言的王振忽然大喝一声:“腐儒怎知行军用兵之事,再敢乱言,处以死罪!”
“我替社稷百姓出言,何惧一死!”
邝埜身板挺得笔直,那双目之中的熠熠辉光,竟然将王振震慑得一时之间无言以对。
见王振被镇住,朱祁镇便为他出头道:“来人!将邝埜叉出去!”
很快,王振的干儿子们便拎着棒子,将邝埜叉了出去。
张辅深深地看了一眼朱祁镇,仰天长叹一声,摇着头走出朱祁镇的帐篷。
只可惜我张辅一世英名,就要丧在这土木堡之中了吗?
张辅看着远处天边云海,心里不禁在叹息着。
太宗文皇帝啊,您若是在天有灵,就管管您这重孙子吧。
可怜我大明四代神君打造的基业,就要折送在孺子之手!
“英国公……”邝埜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张辅回过头去,看到是邝埜后,不禁叹息一声。
“邝大人。”
二人沉默良久,邝埜才开口道:“国公可有良策?”
“方才我等一同进言,已是触犯了陛下的忌讳,若此时再去,岂不是触了他的霉头?”
张辅抚须长叹,又看向邝埜,摇头叹息道:“邝大人前月坠马受伤颇重,本可入怀来就医,为何还要跟随军中,以致今日之祸?”
“陛下亲自出征,做臣子的又怎能因为一点小伤就不跟从呢?”邝埜目光闪动,自嘲一笑:“都说读书人平时袖手谈心性,临危一死报君王,我这个做臣子的已经将能做的全部都做了,如今还剩下的,也只有一死以报君恩了!”
二人相对无言。
半晌后,邝埜拖着尚未痊愈的病体,回到了帐篷之中。
户部尚书王佐早就在帐篷之中等候多时,一见到回来的邝埜,不由得潸然泪下。
“孟质兄,今日……”
说到一半,王佐就说不下去了。
孟质是邝埜的字,二人同为六部尚书,故而都以字相称。
“不说了,不说了,公弼兄……”
邝埜一瘸一拐地走到一旁,掏出两小坛酒。
“今日你我一醉方休!”
“好!”王佐擦擦眼泪,接受了邝埜的提议。
二人对坐在帐篷之中,一句话也不说,一杯接一杯,你一杯我一杯地喝着闷酒。
说什么?有什么好说的?皇帝已经铁了心要在土木堡驻扎,他们能做的也就是等死了。
身为兵部尚书,邝埜当然知兵,土木堡这地方但凡被断了水,那就是瓮中之鳖。
“公弼兄,我恨呐!”邝埜喝了半坛,两眼已经开始画起魂来:“你说当时怎么就……怎么就没将陛下拦住呢!当时谁……谁说来着,要去慈宁宫请太后来,来劝陛下……”
“嗨,能有什么用?”王佐迷迷糊糊地摆摆手:“太后?呵呵……太后她要是想阻止,她早就阻止了!她……她根本就不想管,要我说啊,除了太皇太后她老人家,也就没人能管得了陛下了!”
“只可惜我大明这些好儿郎啊!”王佐说到这里,不禁悲声哭泣。
“想要让陛下回心转意,除非……除非太祖,或者太宗,或者是宣宗他们亲至,不然啊,不然恐怕……”邝埜正迷瞪着眼睛呢,忽然哈哈地笑了。
“怎……怎么了?你,彼其娘之,你笑什么?”王佐迷迷糊糊地问道。
“真是喝醉了,我怎么,我怎么好像看到太宗皇帝了?”邝埜指着王佐的身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