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说起来荒唐,但好欺负有时候就是原罪,会成为别人选中他、伤害他的理由。
曾未离心疼地抱住了弟弟,她在长老院做了这么多年的活,自然明白一个没有背景靠山的人在这满是权贵的学院中有多难生存。
之前胖管事之所以没有针对曾笑然,很有可能是看着鹤云子的面子,但现在鹤云子闭关去了,出关之日遥遥无期,胖管事自然也就变了态度。
“那个老胖子!没想到他还有两副面孔啊?!”
裴少桥把拳头捏得嘎吱作响,狠啐了一口,骂道:“看我不把他脑袋捶成猪头!走!现在就去找他!”
“算了吧,他既然不想我留下,那我强行留下来也没什么意思。”
得知自己被故意针对,曾笑然反而平静了下来,他坐在曾未离身边,用竹筷翻动着石板上的炙肉。
肉在石板上发出“滋滋”的油煎声,不断抽动、扭曲、缩小,就好似对这社会现状无力反抗的曾笑然一样为人鱼肉。
“别啊,为什么不留下?你又没做错什么,而且就算要走,也得堂堂正正地走啊!凭什么让他栽赃你?!”
裴少桥不肯姑息,曾笑然却只是低着头,夹起一大筷子炙鹿肉塞进了嘴里。
滚烫的鹿肉灼烫着他的口腔,令他双眼泛起泪光,他已经记不起上一次这样大口吃肉是什么时候的事了,记忆中好像一辈子都没这样奢侈过。
“是不是像我们这样出身的人就注定了一辈子只能被困在底层?”
他既气愤又无奈地问:“我们没有灵核、没有家世,想修真修不了,想好好做工也没人要,好像我们就只能回家守着一亩三分地不停地劳作,然后让我们的后辈继续重复我们现在的生活……”
“可我不想这样啊,出身不是我所能选择的,身体天赋也不是我所能选择的,可为什么连一个努力的机会都不肯给我呢?修真不()
要我,做工也不要我,我还能去干些什么呢?”
他悲怆道:“我的存在、我们这类人的存在……真的有意义吗?”
裴少桥被问住了,他想了半天,也没能想出答案,只能求救似的看向祝新年。
祝新年叹了一口气,在曾笑然面前蹲下,认真道。
“不是你想的那样,所谓拥有身体天赋的人永远只是极少数,是因为你生活在天工学院中,身边都是修真者,所以你才会以为自己才是少数者。”
“其实并不是这样的,无属相无灵核的普通百姓才是组成这个世界的主体,修真者的数量与寻常百姓相比只是九牛一毫,能身为修真者是运气,而身为普通人才是世间常态。”
曾笑然喉头滚动了一下,一大口炙肉咽了下去,发出“咕咚”一声。
曾未离赶紧递了水给他,生怕曾笑然把自己噎到了。
“所以我们没法去改变这一切吗?”曾笑然问。
“我知道你梦想成为修真者,但这就好像我说我梦想成为秦王一样,有些东西不是我们想要就能有的,也不是说我们得不到它就生活不下去了一样。”
“个人有个人的活法,你看今天升阶考试之后,有那么多原本有希望成为修真者的学生被迫退学回家,重新做回普通人,对他们来说,这或许比一出生就是一个普通人更难受。”
曾笑然沉默了,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不要因为自己没得到的东西而自暴自弃,也不要因为自己得到的东西而沾沾自喜,因为没得到的会以另一种方式补偿回来,而得到的也许会在未来某一天失去。”
“世间因果无常,未来虚无缥缈,最厉害的卜算师也不能完全算准一个人的未来是怎样的,所以你完全没有必要因为现在一时的困境而否定自己的未来。”
祝新年用力拍了拍曾笑然的肩膀,安慰他道:“你看我是不是还算有天赋的,按道理我应该活得非常滋润吧,可实际呢?成天都有人惦记着怎么害我、杀我,我要是哪天倒霉一点,指不定就英年早逝了。”
“再看裴少桥,三公九卿出身的大户人家,可他要是不好好学,一旦被赶回家去,就要成为全咸阳的笑柄,全家荣辱系于一身,那压力也不是普通人能承受的。”
他哈哈一笑,淡然道:“这样的话,你还羡慕我们的身份与天赋吗?”
曾笑然沉思了半晌,终于摇摇头,道:“可能真让我去学,我也学不会,就跟小时候去私塾一样,压根就听不懂,只是看着人家都学,所以自己也非要试试罢了。”
他抹掉眼泪,扬起一道笑容,众人见他情绪恢复,这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走,我们陪你一起去找胖管事把事情说清楚,这天工学院谁走谁留,也不是他一人做得了主的!”
祝新年站起身来,要去膳堂帮曾笑然讨回公道,却又被曾笑然拉住了衣摆。
“怎么了?难道还怕他不成?”裴少桥袖子都撸起来了,不由问道。
“不……不是……”
曾笑然指着竹筐里的鹿肉,道:“大家把这些吃完了再去吧,不然留到明天就坏了。”
祝新年失笑,原来这小子受了委屈,竟然还惦记着吃东西。
不过炙肉可是好东西,今天这顿吃完,下一顿可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吃上了。
于是众人欢笑起来,围坐在一起,高高兴兴吃上了庆祝他们顺利入阶的第一顿美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