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明昧随口道:“其实我一直很好奇,桂陶然是为何被送到清极宗来——在明华谷做丹修,不也挺好么?”
宁明昧是随口一问,他没指望桂若雪会回复他。毕竟这是明华谷的密辛。
可桂若雪开口了,且很随意,就像他发自内心地认为,宁明昧有获知他的秘密的资格。
“因为桂陶然的母亲尽管疼爱他,但并不期待他能继承她在明华谷的地位——一个萝卜一个坑,她早就决定,把自己的这个位置留给自己的大儿子。至于桂陶然?他最被期待去做的一件事,就是去做一个懂事的纨绔,不要和他的哥哥相争。”
宁明昧:“你们明华谷的编制还是世袭的。不过二谷主、谷主、四谷主之位,好像不限量吧。”
宁明昧联系到的自然是桂若雪自己。
桂陶然是不被期待的、被驱逐的弟弟。桂若雪也是不被期待的、必须臣服于兄长、却孺慕兄长的弟弟。
不过桂若雪的处境比桂陶然要更糟糕一点。
桂若雪眼眸微凉:“你说得对。我和他不一样。桂陶然是弟弟,却是名正言顺的嫡子。而我,虽然被记在桂若虚母亲的名下……事实上,我与桂若虚同父异母,是庶子。”
又是一个密辛。
因为是庶子,所以生来连争取的机会都没有。
因为是庶子,所以无论如何……也做不了桂若虚的弟弟,做不了别人眼中一心为谷的二谷主。
就像每一个动作都暗藏心机,每一个行为都饱含争议。旁人侧目他,兄长教导他,暗花囚禁他。最终他出走明华谷时,所有人都说:“他果然叛了。”
心中的隐痛就这样被说了出来。桂若雪一时惊愕,因为他意识到,自己竟然如此信任宁明昧。
为什么?
难道是因为唯有宁明昧始终冷漠客观,从来只讲究理性,从未在他面前表露过基于个人好恶与道德观的评价吗?
这种想法是极其危险的……在桂若雪深入反应之前,宁明昧却开口了。
“你错了。”宁明昧说,“你的糟糕之处,不在于你是庶子,而是在于,你是个天才。”
天才的光芒是难以被遮盖的。因为他们总是会被如火源一般的兴趣吸引,奔赴至他们想要去往的方向。
只要发光,就会灼伤别人。
天才的兴趣是私人的。可他们带来的利益,却是有价值意义、会被利益团体所用的。他们随心所欲的智慧光芒的发挥,往往会沦为被人使用的工具。譬如巫云使用的法术,譬如桂若雪制造出来的药。而天才们往往也会因为各种诱导,走向偏激的方向。
一个有用的桂若雪,和一个没用的桂陶然比起来,究竟谁更糟糕?
或许,如果桂若雪是个笨蛋,桂若虚会更把他当成一个可爱的弟弟。
拥有知识却不掌握权力,是对天才的一种残忍。即使有时掌握权力,对于这些高智商的天才来说,又是另一种残忍。
“只有当知识成为真正的知识,且只作为知识存在时……”宁明昧道。
桂若雪等他说下一句话,可宁明昧最终,什么也没说。
他只说了半句话。
“罢了,太庸俗了。”
桂若雪:“庸俗?”
宁明昧却转身了:“下山门是这个方向。”
桂若雪一愣:“刚才你走的方向是……?”
宁明昧:“回后山的方向。”
桂若雪:……
“所以你刚才本来是想把我带回去?你骗我?你没打算带我出去?”
宁明昧:“不愧是天才,真聪明。”
桂若雪:……
桂若雪走了两步,道:“罢了,还是算了。”
“你求了我半天,现在却说算了?”
桂若雪:“什么求,是交易!只是我想,既然齐免成在……”
桂若雪自信,在宁明昧和巫云的帮助下,自己精妙的装扮技术可以骗过所有人。可今日齐免成竟然来找宁明昧同行,这又让他有点不放心。
毕竟齐免成深不可测。若是让齐免成发现自己的存在,岂不节外生枝?
宁明昧:“你完全可以对齐免成感到放心。”
桂若雪搞不懂宁明昧是从哪里来的自信。
一天的假而已,不放也罢。反正已经连续研究了几个月,也不差这一天。
他想着,决定向后转去。可他还没迈走,眼睛就瞟见了雪地上一样……
极其鲜艳的东西。
桂若雪:?!
那东西一身绿色,唯有袖子是两条红的……且向着两人走来。在看见两人后,那人开始挥手,并微微一笑。
“师弟。”那人说,“我见师弟久久不来,就自己过来了。师弟可不要介意啊?”
说着,他看向宁明昧身边呆若木鸡的女子,眼眸笑意更深了。
“不知道这位是……”
“这位是我从外面带回来的薛姑娘。”宁明昧介绍道。
“带回来?”齐免成重复这个字。
宁明昧:“是,我与她关系匪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