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黍止住了脚步,他开始怀疑,自己其实是踏入了幻境。
但是,四周的景象没有一丝破绽,无论用何种方法手段,都无法分辨出真实还是虚幻。
就这样,他在茫茫大漠上一直走着,四周的场景没有任何变化,除了确切地知道自己在行走,别的什么都不知道。
“出去,出去,出去……”
忽然间,子黍在前方见到了一缕幽魂,十分强大的幽魂,却只是漫无目的地往前,往前,仿佛已经在此游荡了数千年。
“道……道友,”子黍犹豫片刻,仍是喊住了这一缕幽魂。
幽魂停了下来,呆呆地站在原地,仿佛这千百年来,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喊它。
“道友在这迷魂界中有多久了?”子黍问道。
“多久?不知道,不知道……”幽魂浑浑噩噩地,又往前飘去。
子黍怔了怔,默然下来,仍是一个人往前走去。
如此又走了几天,他忽然见到,地上有一具尸体,是自杀的。
六欲劫内并无真正的生死考验,但是,六欲劫本身却能将人逼疯。
或许是苦苦找不到出路,又或许是内心的煎熬,这人最终竟然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按理来说,当血月降临之时,迷魂界的生灵都会看到出去的道路,不过,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又有谁甘愿放弃?
子黍默默看()
了一会尸体,又继续向前走去。
无尽的沙漠,没有尽头。
不知哪一日,他竟然又遇见了那一缕幽魂,子黍大喊道:“道友,你在这迷魂界中已经多少年了?”
“多少年?一百年?两百年?”幽魂茫然地喃喃着,然后又麻木地往前飘去。
“出去,出去,出去……”
子黍愕然地看着这一缕幽魂,对方的执念,自然不是离开这里,而是渡过迷魂劫,真正踏入酆都。
但是,它一直没有找到出路,百年光阴,按理来说,早该找到出路的。
这个迷魂界,到底是怎样的存在?
子黍心中泛起了许多困惑,在往前走了不知多久后,终于做出了一个不同寻常的决定。
往回走!
他向着来时的方向走着,其中又遇见了几名困在迷魂界的魔修,能够到这一步的,都是有大毅力大机缘之人,但是偏偏这些人都困在迷魂界内,茫然不知方向。
不知又走了多久,或许有数月之久吧,他总算回到了迷魂界的入口。
入口处,那名仙古族的少女仍是坐在大石头上,以手支颐,呆呆地望着前方。
他不知道这少女是否也在因为迷魂界而困惑,不过看着她失神的样子,也没有打扰到她。
迷魂界,当真名副其实,进入这里的生灵,似乎都失去了魂魄一般,浑浑噩噩,不知方向,不知出路。
子黍没有再进入迷魂界深处,而是就留在了迷魂界的入口处,和这仙古族少女一般,呆呆地想着破解之法。
久而久之,他甚至觉得,自己也变得和那些陷身迷魂界的人一般,浑浑噩噩,脑海中一片空白,不知该如何走出迷魂界。
他甚至不知道,迷魂界到底想考验什么。
如此呆坐了不知多久,某一日,他忽然灵光一动,对身旁同样在发呆的仙古族少女道:“迷魂界根本没有出口!”
仙古族少女似乎被他吓了一跳,愣愣地看着他。
子黍道:“要是有出口,为什么一直找不到?没有障眼法,也没有幻阵,如果有幻阵能够到这种程度,世上只怕除了仙灵谁都走不出去了。”
他越想越有道理,那沙漠中的幽魂,不可能几百年都找不到出口,而且不长的时间里他便遇到了对方两次,这足以说明,迷魂界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大,困在其中的人,很可能都是在绕圈子而已。
“是吗?”那仙古族少女看着他,目光有些讶然,却并不如何欣喜。
子黍见她如此神情,心中又渐渐冷了下来,迷魂界怎么会没有出口呢?要是没有出口,穿过六欲劫便能进入酆都的说法不就成了一个笑话?魔界这么多仙灵乃至祖神,不可能拿这种事开玩笑的。
子黍有些颓然地瘫坐在地,望着地上的黄沙,神情一时间又显得很悲伤。
这倒并不是说他想放弃了,而是想到了人间的种种过往。
他在魔界到底多长时间了?几年,几十年,还是几百年?若是忘川河上的女童说的不错,他已经留在魔界一百多年了,就算回到人间,还能看到一些什么?
尽管回到人间的信念从未动摇过,可人毕竟是有情感的,哪怕知道六欲劫内不能大喜大悲,他还是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只是单纯的思念起了人间的一切。
“我在沙漠里,捡到了一枚种子。”仙古族少女看着他,忽然这般说道。
子黍抬头看了她一眼,只见那少女向他伸出手掌,掌心是一枚黑黝黝的种子,“它要用心头血浇灌,才能成长起来。”
子黍问道:“你要我做什么?”
少女脸色微红,有些腼腆地笑()
道:“我怕疼,但我想看看它开花的样子。”
子黍默然不语,用心头血方能浇灌?这枚种子,恐怕是什么魔种吧……
眼前这个少女,或许心中也藏着许多女干诈的阴谋?
魔界,本就是一个尔虞我诈的世界……
但子黍最终仍是接过了这枚种子,道:“好,我会尽力一试的。”
以他现在的意志,即便是阳羲动用控神符,也不可能轻易控制住他的心神。这仙古族的女子如想害他,也没有那么容易。
至于为什么要答应这种要求,他自己也说不清楚。或许,只是单纯地不忍拒绝。
心血,又何尝容易取出。子黍用血剑刺入自己心口,当即便有一道血箭射出,落在掌心的种子上,哪怕他及时收手,仍是脸色一阵苍白。
若不是有不死筠竹枝,敢向他这样做的,整个魔界恐怕也没几个。
奇异的是,那枚种子在吸收了他的心头之血后,却是隐隐有了变化,外壳多了一丝裂痕。
见此,子黍倒是来了一些兴趣,只不过种子吸收能力有限,心血亏损,对他自己的修为也有损失,而且这损失不是不死筠竹枝能够弥补的,所以没有当即再刺自己一剑。
如此调息了几日,他又一次以血剑刺心,放出心血来养育此花。
这一次,种子破壳发芽,已经有了根茎,不过这根茎也很奇特,只吸食他的心血,别的什么都不要。
子黍将之放在一个小瓶中,在其中注入自己的心血,看着它一点点生长,心中有种奇异的感觉,仿佛那就是自己的孩子。
他从未养过花,这还是第一次,而养育的代价之沉重,只怕没有几个人承担得起。
可是子黍却没有放弃,仍是过段时间便浇一次血,不知何时,他对这朵花已经有了一种难言的期待,只等着它真正开花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