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少女看着他,眼眸亮晶晶的,忽然问道:“使者大人,您真的是从魔界来的吗?”
子黍怔了一下,道:“不是。”
少女听后,有些失望,又问道:“使者大人如果不是从魔界来的,为什么圣女大人要说您是魔主的使者呢?”
子黍默然无语,这其实只是一个误解,顺理成章的误解,他不愿去解释,而是含笑问道:“你为什么要问这些问题?”
少女抿嘴一笑,道:“明年我便要去参加魔主祭了,死后灵魂前往魔界,还想着()
那个时候能再次遇见使者大人您呢。”
子黍听了却是大吃一惊,巴人一族的魔主祭可是活人祭祀,这么一个美艳如花的姑娘,对此非但毫不畏惧,反倒跃跃欲试,甘心献祭自己,哪怕对巴人一族有所了解,还是让他难以接受。
“你为什么……这么渴望前往魔界?”子黍有些艰难地组织着措辞,“那里的生活,莫非比这里要好许多?”
少女的眼里充满了向往,“到了魔界,我便能见到魔主了。而且,所有死后的人都会回到魔界,在那里永远不用担心衰老,不用担心死亡,不用害怕有人离去,也不用为活着而苦恼,比起在注定要离去的人世间受苦,不是越早前往永恒的魔界越好吗?”
子黍垂下了目光,在巴人一族看来,死后灵魂最好的归宿,便是前往魔界,不死不灭,永恒长存。
他虽不曾踏入过真正的魔界,可魔渊中所见的一切,早已让他明白,魔界应该是怎样的一个世界,那些所谓美好的想象,也终究只是想象。
“也许吧。”他不愿打破少女的幻想,他也不曾真正进入过魔界,对她所说的那个世界,既无法肯定,也无法否定。
看着子黍沉默下来,少女又道:“如果我们在魔界相逢,使者大人还能记得我吗?”
子黍顿了顿,又抬头看着她,仿佛要将她的面容印入脑海,“你叫什么?”
“郑歌,歌唱的歌。”她说道。
子黍点头,“好,我记住了……也许以后,真的会碰到吧。”
少女笑了,开心地走了,洒脱而自在,却是向往着死。
子黍收回目光,还不及思索,便又听到一人喊道:“使者大人……”
子黍看去,却是一名普通的巴人少年,看着他的目光还有些紧张。
“怎么了?”子黍见他有些紧张地说不出话,便主动问道。
那少年有些犹豫,最终还是鼓起勇气问道:“她说的魔界,真的有那么好吗?”
子黍目光深邃了些,摇头道:“我不知道。”
少年道:“我听说,那是个尸骸遍野的地方,到处都是白骨,了无生机,永远也见不到太阳……”
子黍有些讶然,这是世人对魔界的通常印象,但是在这个幽都少年口中说出,却显得意义非同寻常。
“你这又是听谁说的?”子黍当即追问道。
少年的脸色一红,好似也担心自己说错了,道:“我,我是听娘说的,我娘说这是我爷爷说的,是从爷爷的爷爷就传下来的……”
子黍听了有些愕然,又问道:“我可以去你家看看吗?”
少年见魔主使者竟然要到自己家,又是欢喜又是忐忑,道:“当然可以,当然可以……不过,我家中只有我娘,别的家人都已经不在了。”
子黍点了点头,道:“抱歉,我能看看你娘吗?”
少年道:“好啊,娘亲见了使者大人,一定很高兴。”
说罢,便带着子黍往家的方向走去。
幽都之内,有四座山,而幽都的族人,也大多都围绕着这四座山而居住。
少年名叫祁夷,家住幽都北方的黑山脚下,而这个所谓的家,只是一间破旧的小木屋。
子黍第一眼看到这间小木屋时,想到的便是自己在大山深处的那个家,家不大,一边住着他,一边住着爹娘,转眼之间他已是星君,而爹娘却早已不再。
“娘,我回来了!”祁夷跑进家中大喊,道:“使者大人也来了,他说要看你呢!”
“使者大人?”有些诧异的声音,随后,子黍便见到屋中走出了一名脸色蜡黄的女人,看到他时脸色一沉,并不如寻常巴人那般对()
他崇敬有加,而是道:“大人贵为魔主使者,不知为何要来见我一个老寡妇?”
子黍抿嘴笑了笑,道:“我能进来谈谈吗?”
这妇人犹豫片刻,转身进了屋子,“大人进来便是。”
子黍走入屋中,看了看屋内的摆设,当真是家徒四壁,连张床都没有,竟然只有一些干草和草席。
妇人道:“让大人见笑了。”
子黍道:“应该不至于如此吧?”
妇人抿了抿嘴,没有多说,倒是祁夷有些委屈,道:“族里的人都排挤我们,家中的东西,也让他们搬空了。”
子黍问道:“他们为何要排挤你们?”
祁夷道:“他们说我是叛徒的后代……”
“祁夷!”妇人神色严厉,“你的祖先是英雄,不是叛徒!”
祁夷犹豫道:“可是,大家都这么说……”
妇人道:“你是听我的,还是听他们的?”
祁夷变了脸色,慌道:“自然是听娘亲的!”
妇人神色这才缓和下来,子黍却听得疑问重重。
叛徒,英雄?
正当他要追问时,妇人却道:“家中的情况,使者大人也看到了,若是无事还是请回吧。”
子黍见她神色冷淡,也没有贸然追问,只是点了点头,“好。”
兴许是他太敏感了,近来疑神疑鬼,什么事都想一探究竟,反倒越理越乱,从紫微宫跑到了幽都,又成了什么魔主使者,与他想要探究的那个答案,好似越来越远了。
于是子黍离开了祁夷家,之后一段时间,也没有再见到过这个少年和那名为郑歌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