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天,天北郡,五道教。
北国的大军已经离去,当晏玄陵从殿中走出时,面对这满目疮痍的景象,怅然片刻,也不禁深深叹息。
五道教总坛,如今已是从中裂开,土崩瓦解了。
四周的五行祭坛,也在紫微大帝和太微天帝的交手中崩碎。
方圆百里,被激荡的真元飓风夷为平地,山脚的小庄镇也早已化为飞灰,所幸逃难的百姓早在两日前已经离去。
五道教数千弟子,经此一役也是死伤惨重,成功躲进明心、清心两殿逃过一劫的,不过数百人。
空气之中,到处都弥漫着一股血腥味。
五道教山下镇压的魔尸现世之后,魔气渐渐散发,哪怕无意靠近,受到魔气影响,一些弟子也是神志恍惚,甚至大喊大叫,出现了幻觉。
总而言之,这一片地带,已经再也看不出分毫道教圣地的模样。
“天籥师叔,我们是要搬迁教址,还是就此重建?”
眼见天籥从旁经过,晏玄陵忍不住问道。
天籥听后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道:“你是怎么想的?说来听听。”
晏玄陵也有些犹豫,“弟子想在此重建教址,可又怕花费巨大,得不偿失。”
天籥问道:“什么是得?什么是失?”
晏玄陵想了想,说道:“此地已被魔气污染,不利修行,若是再选名山,广集门徒,料想数年之内,励精图治,便可重现本教昔日辉煌。不过……”
天籥静静地站在那儿,看着晏玄陵,目光平静而柔和,他藏在心底的一些话,终于就此说了出来,“不过弟子心中,到底有些不舍。”
不舍什么?他没有说,天籥却也明白。
有人可以抛开过去,有人却会耿耿于怀,五道教在此地传承了近万年,世事沧桑,百代春秋,当中埋葬着多少故事,又留下了多少回忆?
道教之人,本应超然物外,世事不萦于心,可仙道漫漫,若是没有坚定的向道之心,九死而不悔的决绝,又如何走得下去?所谓无为,而无不为,人情天性,本就不是能轻易割舍的东西。
天籥转过身来,望着那碎裂的山峦,神色渐渐坚定了下来。
她没有给晏玄陵答复,因为她不是司命,没有独断专行的权力。司命死后,她能做的,便是顺从绝大多数弟子的心愿,而那也是她的本心所愿。
冷雨潇潇,不知不觉间落满了山头,花含露默默来到晏玄陵的身旁,道:“赵翠儿死了。”
赵翠儿,便是常与她相伴的那名女弟子,晏玄陵也曾见过几次,可始终不曾留意,如今听到花含露提起,看着她黯然的神色,也不禁感到几分难过。
不过,他仍是微笑着,道:“还好,有你。”
在经历了生死,历尽了劫数之后,这样一句简单的话,却让花含露失去了所有的矜持,忽然抱住他,泪水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晏玄陵没有哭,他看着眼前的废墟,和这废墟下埋葬的那些同胞、仇敌的骨肉,站得笔直,神情是从未有过的坚毅。
便是一片废墟又如何?破灭之后,总会迎来新的开始。
正如死亡的背后,便是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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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国的铁骑在败退,不仅仅是因为五道教外的那场失利。
镇北郡城,都督府中,临笑看着一份又一份的军情,做出了一个又一个决定。
李靖元在看着他,看着他熟练地在沙盘上推进阵线,排兵布阵,也看着他神色从容,波澜不惊。
“怎么做到的?”终于,李靖元忍不住问道。
“什么?”临笑从沉思()
中被唤醒,茫然地看着李靖元。
李靖元叹了口气,道:“我听说,你家世寻常,并非将门之后,也未曾出身于行伍之中,又如何能对排兵布阵做到烂熟于心?”
临笑默然片刻,道:“感兴趣罢了。”
弱小的人若不能团结起来,便要被强敌扑灭,他出身在神州东平郡的东门关外,自幼和姐姐临欢相依为命,从小便在妖魔的追杀下存活,对于如何利用自身优势应对强敌,早已是了如指掌。
北国的铁骑再是凶猛,到底不如妖魔狠辣狡诈,当初他既然能应付得了妖魔,如今自然也应付得了北国的铁骑。
李靖元长叹一声,道:“当真是英雄出少年,老夫浅见,险些误了军国大事。”
临笑低下头去,仍是看着沙盘,道:“都督若是浅见,又如何敢用我?”
李靖元听后,不禁呵呵笑了起来,道:“那你可要留心了,这一次若是不能杀退***,圣皇怪罪下来,只怕你我二人都要性命不保。”
临笑点了点头,仍是看着沙盘,手上却画起了符号。
李靖元上前看了看,却是有些诧异,“这是……卦象?”
临笑画定卦象后,道:“北国尚玄武,为水,为坎;好用铁骑,为马,为天。二者相合,正是水天需卦。此时为戌时,上六变上九,成风天小畜卦,风为木,天为金,用克体,事不成。辞曰“君子征凶”,可知北国必败。”
李靖元听后大惊,道:“光凭这些数术,便能断定胜负?”
临笑伸手一抹,将沙盘上的卦象抹去,笑道:“难道不用易法,便看不出胜负了么?”
李靖元哈哈一笑,道:“看来你是有十足的把握了。”
临笑淡淡一笑,指着沙盘,最终停留在了一个地方。
那正是他们所处的地方,镇北郡城。
翌日,镇北郡城外,已是布满了乌压压的铁骑。
临笑和李靖元一同登上城楼,看着那万马奔腾的景象,都是心绪复杂。
当初,面对这股能够摧毁一切的力量,他们更多是无奈和畏缩,可到了今日,形势却已截然不同。
东兴岭和西兴岭的阻隔,让北国铁骑只有藏龙谷一条路可走,如今他们想要退回北国,也必然要经过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