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杜子卿的喊叫,尚书星官脸色一沉,和蔼的面容难得严肃了起来,“盒中之物皆是在我眼中装入,莫非你以为本星官有意袒护于人?”
杜子卿神色微变,低下了头,“自然,自然不是怀疑您,只是准备盒子时,或许有在场之人被他买通……”
“哦?莫非你是在怀疑本皇?”
不知何时,圣皇的车辇竟已到了前方,等到车辇停定,帘幕拉开,走下了一声衮服的圣皇。这位中天皇朝名义上的帝王,看上去竟是只有二十多岁,只是眼底藏着一丝难掩的沧桑,显然服用了一些驻颜的丹方,身上的气息也很明显,是一位普通的星师,却汇聚着整个中天的大势,气运所在,一目了然,绝无人敢怀疑他的身份。
子黍睁开眼睛向那位圣皇望去,冥冥中可以感知到一股浩然无边的气运汇聚在圣皇身上,这份气运在一般人的眼里看去,便是圣皇那高不可攀的姿态和不怒自威的神情,只需看上一眼便从心底里油然而生一股敬畏之情。
尚书星官看到圣皇来此,微微向他点头以示尊重,却也不卑不亢,没有什么敬畏之情。
杜子卿倒是不免慌张起来,没有想到圣皇会亲自上前,嘴上虽然也曾说过圣皇没有什么了不起,可是眼见圣皇本人亲临,反而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没,没有,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只是觉得……”
“选定星官事关重大,盒中之物皆由本皇与尚书星官亲自挑选装入,以丹砂密封并做下特殊记号,以示无人触碰。”说到此处,圣皇的眼神严厉了起来,声音亦冰冷了下去,“如今你既不是怀疑尚书星官,岂不正是在怀疑本皇徇私舞弊?!”
杜子卿脸色一白,动了动喉结,心知此事再不可追究下去,勉强说道:“先前一时冲动,所以说了些过激之语。”
圣皇冷笑一声,“尚书星官,你觉得此事该如何处理?”
尚书星官垂下老眼,见圣皇问到他,方才轻叹了一口气,“杜子卿冲撞了圣皇,本该论罪,不过修道之人脱离凡籍,与圣皇你亦不再是君民,如今圣皇既然让老朽处理此事,那么以示公正,让两人各选一物封入盒中让彼此猜测,谁先猜出便为胜者,如何?”
圣皇颔首说道:“便如此办,你二人可有意见。”
杜子卿张了张嘴,最后只得摇头说道:“没有。”
子黍亦不会拒绝,说道:“可以,但所供挑选之物要和原来是同出一处。”
圣皇看向尚书星官,尚书星官微微点头,说道:“所选之物大多来自皇家宝库,场外还有预备,你们二人可就地挑选。”
说罢,在圣皇示意之下,又有一群侍女上前,各自端着一个盒子。
杜子卿看了一眼子黍,率先走上前去,打开盒子,一一瞧看,最终选定了一个盒子,递给尚书星官。
子黍接着跟上,挑选的时候就相当随意了。所有的盒子杜子卿已经一一看过,那么他再挑什么杜子卿都会猜出来,无非是迟和早的问题,但只要他猜得准便够了,这一点优势他不介意给杜子卿拿去。
随意置换了一下位置,他也挑出一物递给尚书星官。
尚书星官交换了一下两个盒子,令两人仍然按照原先位置做好,而汪解语此时早已退场,只是默默看着两人之间的角逐。
子黍仍是端坐,并且闭上了眼,实际上他并没有如苏九所说那般心觉异常强大,只是在运转道一心法时对外界的感知却敏锐了不少。这一点,似乎也与当初在汉江之上所见的异象有关,当初见到那一份异象之后,对于这份心法的认识就已经开始一点点改变,而当他发现道一心法甚至能够增强他的心觉之后,这场试炼对他而言也就轻而易举了。
杜子卿见他()
又一次闭上双眼,心里更加烦躁不安,不过所有盒中之物他都已经先看过一遍,即便是猜,也总能猜出一个……
就在杜子卿还在回忆时,子黍却已经是睁开了眼,说道:“一支笔。”
尚书星官打开盒子,取出一物,当中确实是一只毛笔。
杜子卿见此,一下子面如土色,仿佛已经一败涂地,不再猜测,只是茫然地站起来,环顾四周,身子晃了晃。
尚书星官见他不再提出异议,便说道:“本场试炼杜子黍记三星,杜子卿记二星,汪解语记一星。综合三场试炼的表现,杜子黍与杜子卿星数相同,视为平局,最终将由大帝评判真正的天一星官候选人。”
说罢,尚书星官向圣皇微微躬身,做了一个请的动作,“重列星官之前,还请圣皇亲自祝祷。”
原先请圣皇来此也并不是为了杜子卿那点事,而是要登上圜丘祝祷。
圣皇欣然上前,而在场中,杜子卿仍是一蹶不振,没有半点因为平局而产生的欣喜,仿佛已经失败。事实上,子黍拜见过大帝的事他也有所耳闻,按照他的理解,如今要让大帝亲自选择星官,那么选子黍的可能性显然要比他大很多。
片刻之后,端坐在圜丘顶端的紫微大帝睁开了眼,高高在上,独立超然,仍是那般不属于尘世,即便是声音,也仿佛是从另一个世界传出,“上来。”
子黍看了一眼杜子卿,率先走了上去,杜子卿不甘落后,亦一步步踏上了圜丘。
紫微大帝默然凝视着两人,足有半炷香之久,看得杜子卿浑身不自在,仿佛所有底细都在大帝眼中一览无余,此时他不禁微微侧目望向子黍,却发现子黍站在圜丘之上,似乎有些惘然。
“在彼人世之中,仰望星空,于千万年间,化为尘埃者,不计其数。如今我问你二人,此为何意?”
杜子卿这一刻如闻纶音,抬头仰望着大帝,两者之间,一站一坐,他应该比大帝更高,可这一刻他却不由自主产生这种仰望之情,仿佛大帝端坐在云端天上,而他自己渺小如凡尘。
由此,他不免产生一丝狂热,情不自禁地说道:“大帝,凡尘之人,命如草芥;天地无情,万物刍狗。若不能成为星辰闪耀诸天,就只能化为尘埃任人凌辱。在我看来,这个道理即便是几千年,几万年也不会变,所以无论是多卑贱的生灵,都渴望得道成仙,自在逍遥,成为如同天上星辰那般闪耀的存在,彻底光照千秋万古!如今我付出一切,便是要像那些星辰一样追求永恒,成为永恒!我要让自己的生命像天上的星辰一样耀眼!因为除了永恒,别的一切都是尘埃,转瞬即逝,我不要这样消散在天地之间,所以我要来这里,我要成为星官,只要大帝给我一个机会,我一定会成为星官的,我会成为最耀眼的那个星官!”
说着说着,杜子卿已是情绪激动,双眼通红,伸出了双手,仿佛紫微大帝便是他所要的星官,便是他所渴求的一切。他如同一个凡人朝拜神明一般,若是此时让他跪下,他一定会跪下;让他磕头,他也一定会磕头;让他趴在地上学狗叫,他也会毫不犹豫地这样做,只要能得到他想要的东西,他可以抛弃一切,不择手段。
紫微大帝默默看着杜子卿,没有任何表示,等到杜子卿的狂热情绪一点点消退下去,只剩下眼巴巴地渴望之后,方才转身看向子黍,却发现子黍紧紧咬着下唇,一言不发。
“你呢?”
子黍抬眼望向紫微大帝,大帝的声音仿佛能够感染他人,让人不由自主地说出心里的话,如杜子卿那样,可他说不出来,这一刻回想起过往的一切,他忽然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只觉得有一股悲怆之情横亘在心头,难以言说,无法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