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至少松开手吧,不然的话我背着枪又有什么意义?”我急得六神无主,眼见自己陷在一人多高的庄稼地里,方向感全无,四周又都在闹动静,只得盲目地举枪乱瞄。
“我看还是报警吧,农庄这么大,谁知道她药叶子究竟种在哪片,这可是人命大事。”
趁着她正在翻口袋,我瞅准机会挣脱出去,朝着火光漫天的方向狂奔。雨丝冲刷得人双眼睁不开,满头满脑都是滑腻的湿水,我重复着跌倒、爬起再跌倒这三个过程,不知不觉绕到了玉米地边缘。此刻别说是偷袭,就连扶正身子都做不到,胸膛填满淤血,呼吸也开始变得困难。我正打算稍事休息,就听得背后阵阵风起,原来是迪姐抓着手机快步追来。
“不,我只想跑到开阔点的地方喘口气,庄稼地深处太令人窒息,你电话打通了么?”见她面容愠怒,我只得避开直视解释道。然而她并不打算停留,在我面()
前稍纵即逝。望着这幕奇景,我不觉满头雾水,自语道:“这什么意思?是要我跟她跑还是留在此地等她?”
仅仅只过了五秒,这个答案便出现在面前,怪客不知何故丢开天竺菊和艾莉森,反追着我俩而来,刚抬起手她已杀到面前,我只得拿猎枪当烧火棍,照准她面门拍去,随即松脱手又箍住此人水桶腰,借着冲劲将之掀翻在地。此举顿时激怒了她,蒙得严严实实的脸庞只露出一对大眼,瞳孔中两道光轮熠熠生辉,她果然是名训练有素的圣维塔莱。
这种眼睛叫做隔世之眼(separater),剥离虚妄与谤法,区分诅咒与邪恶,是审视世道公正的砝码,据信一道光轮能看透人的三世,两道光轮可以看透五世。只有具备这种前世宝轮者,方能成为圣维塔莱。那么一来也间接说明,之前与她同行的俩个也同样是圣维塔莱,故意伪装成圃鹀纠察队,她们跑来佐治亚想干什么?
怪客的巨剑压在身下拔不出来,情急之下拧住我马尾拖翻在地,一把扯下腰间的麻布袋砸来。布囊里不知安的是什么,好似两块铁陀,我只被抽中一轮,随即失去了知觉。她见我像滩烂泥歪倒在地,这才恨恨地站起,照准我腹部又是两脚,将猎枪全部拍烂,叫骂起来。
“我三番两次放你活路,却总在一旁纠缠不清,真以为我不敢动魅者么?那是因为杀你们这种弱质女流毫无价值,只会留下恶名。”说话间她拔出巨剑,便要照准我脖颈斫砍。
“等等,咱们是盟友啊,我是,我是扎比.戴尔的女友。”见事情急了我当即认怂,与之盘起道来,将头脑中能记得起来的人名报一遍,而男性的圣维塔莱我只知道无式者。
“扎比.戴尔是谁?”闻见我在喊,她果然停下手,僵木地站在原地,口中啧啧称奇起来。仅仅只是迟疑片刻,她又再度暴跳,抡舞着巨剑,叫道:“开什么玩笑!”
一道紫色炫光从斜刺里猛然窜出,两相肢体一接触,怪客便被扑飞出去八丈远,扭打滚翻进了玉米地深处,糟蹋尽大片上好的庄稼。那人来不及提防,身上揣着挂着的物品洒落满地,就连那柄巨剑也甩落在泥泞里。换句话说,此刻的怪客手无寸铁,那么骨钩妇的铁拳足够她喝上一壶的。兔跃鹘落机会不等人,稍纵即逝。我狂啸一声,也扑进乱斗之中。
然而战况又一度出乎我的预料,铁婆固然凶猛,但这个英勇无比的怪客气力更胜一筹,俩***来脚往,速度快到分不清彼此,连雨幕都泼不进。即便我闯到近处也是枉然。正在寻机参入,如墙般的玉米杆子被人分开,另一个闻听骚乱之人赶来助战,那是天竺菊。
当见到牙口裂到耳垂,无尽骨刺倒竖的迪姐,她也是大惊失色,从不曾想前后的区别那么大,那么温婉的女人,也能化为残暴野兽。可天竺菊即便赶来,也只能与我一样围着看,迪姐渐渐不支,被怪客压制在地,她那两只钵盂般的铁拳就要照面狠砸,我彻底慌了!
“住手!你若将她杀了,就等着将牢底坐穿吧!她是媒体界的名人,你不知道么?南部诸州无人不识!”也许是我的话震慑住了怪客,她垂下双臂,趁着这个机会天竺菊赶紧将迪姐抢了出来,我则双手叉腰,进一步威胁此人,叫道:“你还能往哪逃?到那时将会有无数警车在背后追击,到处设下关隘搜捕,你就连亚特兰大都到不了!好好想一想吧!”
“少废话,结成钢铁玫瑰的困阵,将她围起来!”天竺菊却在一旁破坏气氛,挥舞着安贡灰叫道:“既然她是圣维塔莱,就用圣维塔莱的斗阵收拾她,这叫以彼之道还诸彼人之身。”
钢铁玫瑰,为女性圣维塔莱格斗逆三角位。它分作一正两副,双副站前,头引靠后居中。相传此阵最早由维京人创立,当男人挺枪举盾出海征战四方时,流寇们便聚集起来,专以剽掠海民()
作为营生。吃尽苦头的维京女人们,渐渐有了对策,利用自己人多的优势想出这种斗位。单个强盗要面对一群,领略来自四面八方的击杀,往往手忙脚乱之下,便被戳死阵中。
“你们怎会知道骷髅暗礁的底细?女圣维塔莱本就稀少,世间从未有过三名以上的剑士围歼顽敌这种事。”怪客被困在垓中,已失了搏杀之心,慢慢垂下双臂,高声质问起来。
我朝远处张望片刻,又与天竺菊互对眼色,当确认艾莉森不在附近,方才放心大胆地应答,道:“早就告诉过你,大家都是自己人,偏要那么固执,你得付咱们的医药费。”
两分钟后,我等三人与之解除了戒备,一同往大屋回去,沿途帮手捡拾杂物。我瞥了一眼长剑,果然与之前有了极大区别,不仅剑身多出几截而且铁色更加黝黑,显得沉重无比。信手过去提了提,果然如焊在地上般纹丝不动。能将它抡得呼呼作响,可见此人膂力惊人。通过简单对答,我方才搞清怪客忽然调头来追击我们的原因。原来那匹枣红马被艾莉森引到了附近沼泽前陷没双蹄,她瞧见我和迪姐背着猎枪,误以为我俩这是打算去射杀坐骑。
“美人蕉姐妹带伤,即便待着也只会拖累大家,所以我让她骑马先离开了。”天竺菊对我连连摆手,让我不必在意艾莉森,尽可以放心大胆地交涉。
我走向那口沉重的布袋,不免对它好奇起来,鼓鼓囊囊的好像塞着两只西瓜,却又比水果要结实,那会是什么呢。颤颤巍巍抖开,我只看了一眼,怪叫随之响起,被惊到嘴角哆嗦。这口麻布袋里哪是什么西瓜,端的是两颗血淋淋的人头,面目被乱发覆盖,并被人用剑扎透。
怪客见丑事败露,忙飞奔上前扎紧口袋,重新挂回腰际,恼怒地瞪了我一眼。
“这两人是你杀的?”我慌忙避开她的双眼,继续往后退却,问:“这些是什么人?”
“我的伙伴!前一个雨夜她俩遭人暗中偷袭,英勇战死而成了怪物,我只是在清除痕迹,防止它们肆意壮大荼害本地城镇罢了。”她朝远处扬了扬手,说无头尸身就在附近。
原来埃奇希尔之战当晚,与她同行的俩人在不同地点被人袭杀,凶手作案后逃得不见踪影,等到怪客赶去,死者已经化妖,她追来公路小镇,除灭了其中之一,毁尸灭迹后打算去河口将另一只也斩杀,却被莉莉丝们缠上,等到脱出重围那东西早已爬走。因此连日来她都在追踪,无意间闯进了农庄,一番死斗后斫去脑袋,冷静下来不由生疑,为何它们都往这片庄稼地而来,难道绯红山庄内暗藏着什么祸端?故而闯进孤楼调查,由此惊扰了艾莉森。看書菈
我扶着迪姐踉跄地随她而去,走出两百大步来到河滩,淤泥池前果然倒着一具体长四米的爬虫,浑身上下像被柏油浇透,淌出来的油污将水坑染得一片漆黑,已经死去多时。此物虽与不久前见到的髅龙相似,却不是同一种东西,显得骨节更加粗大,且还有手有脚。
“你是在拔龙骨么?”迪姐只扫了一眼,不由惊得面容煞白,叫道:“这分明是白原鲈形虫。光摘走脑袋是没有用的,得赶紧焚化它才是,否则将白忙一场。”
“是的,算你这只铁婆有点见识,如若不除它就会结巢,后果将不堪设想。只是所有器物全都折了。”她装模做样地翻口袋,自语道:“我明明记得还有萤火虫,但放哪去了呢?”
“闪开,交给我来处理好了。”迪姐让我俩退去身后,浑身透出一股黑气,那具蟠龙尸骨顿时无名火起,勃勃燃烧起来。怪客对此感到纳闷,她说能保留自由意识的骨钩妇,从来都不曾见过,正待问明详情,天竺菊阴着脸缓缓走来,冲我招招手,似乎有话要说。
“这是那人忘拿的,你仔细看看,是否很眼熟?”一只玉米烟斗抓在她手中,确()
实似曾相识,然而我左思右想,怎么都记不起在哪见过。她恼怒地用肩撞开我,将东西递给怪客,忽然冒出一句怪话来,问:“你与泅水之星究竟是什么关系?为何他的东西会在你身上?”
“你怎会知道我的谐号呢?难道我曾自报过大名么?肯定没有,我就是泅水之星。”
“什么?你是泅水之星?可那是一位六十多岁的老汉啊?并且早就战死了!”怪客平淡的应答,如晴空霹雳将我俩震惶当场,这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的。此人在三个月前率领一支圣维塔莱在地底阴蜮全军覆灭,只有正直者一人侥幸生还,岂会死而复生并且性别都变了?
“你俩确定见过我吗?别是将他人搞错了。”她跨上枣红马,伸手接过烟斗,笑道。
“那我来问你,这把能当皮鞭甩的长剑,是不是叫做梅萨路信典?而你的真实名字,难道不叫瓦莱松么?他悲惨死去时,足有百多十人亲眼目睹。”听着她的讥笑,我偏不信邪,上前一步扭住马辔,叫道:“抑或是谐号无法注销,又让其余的圣维塔莱撷取?”
“你俩认错人了,我名唤oreilly,长剑并未取名,不过你刚才说的词却叫我眼睛一亮,是个好名称。圣维塔莱的谐号与你们獍行差不多,人死划除永不启用,天下只有一个泅水之星,那就是我。快快松手,小拽女可是会乱咬人的,给我闪开。”
怪客高喝一声,跃马扬鞭飞奔而去,很快消失在视野尽头。与此同时,公路彼端传来汽车喇叭声,三、五辆车开进了农庄,其中就有男人那辆涂有紫色珠光漆的福特皇冠。
鸳鸯茶在我离开油站后,回想起莉莉丝内部死了人这些话,感到后怕,为防有失让手下沿路追踪,确保我们不出意外。但他们晚到一步,酷战已然结束,我和迪姐满身是伤,累得只想躺倒,便问他们要了一辆车,将众人打发回去。
庆幸的是,农庄燃起的大火在豪雨中被迅速扑灭,造就的损失实际不大,大约毁败了一两间房。我们向艾莉森报了平安,为求保险让她还是留在女神峰,自己则暂歇一晚。这场没来由的折腾,不啻否定了起先的设想,病房和山庄遇袭是分开的独立事件。怪客带来的悬念,超出了肢体上的惨痛,这个叫奥莱莉的人究竟是谁?跑来佐治亚所图何意?
“dixie,浴室虽又脏又破,但我却很喜欢。”整理出两间房,时间已过半夜,再有几小时天就要亮了。迪姐表示想上女神峰看看,顺带游历周边,我领着她下去冲澡。
果不其然,她望着毫无装饰的水门汀,蹙紧了柳眉,但见到大池不仅有些意外。这种乡野浴室对于久居大都市的人而言,充满着无穷新奇,冲刷尽黄酱血污,我俩在水里洗衣。她问了我一些日常,随手抓起变色龙,为自己点了支烟,合上眼歇息。
我也将皮装一丢,趴在她怀中闭目养神,在之前的几周里,这幕情形总会出现在脑海中。我有时会想,要是她在这里,也愿意像别人那样不嫌脏泡澡,那该多有趣。此刻梦想成真,我自是喜出望外,浑身激动得不住打着颤。在呢喃与呜咽中,我将姐妹会的实际情况向她描述了一遍,听完后她陷入了长久的沉思。
“原来侦探所说的是这个原因,果然不能对外声张。那么之后,你俩又有什么打算?这件事牵涉进了这么多人,影响实在太大了。”
“最迫切要做的,就是去刘易斯维尔搞一场绑票,将那个药店老板找出来。他关系到三十个人的命运,若是愿意配合那最好,若拒绝只能严刑逼供,定要撬开他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