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见你在追问拉塔玛什么的,那家伙也许是你在外的委托人吧,对不对?”她用一对浅灰色的眼珠审读着我,忽然间笑了:“哦,我只是随口问问,你干嘛这么紧张。调查就调查好了,这与咱们无关,每个人都会有些小癖好。不过,你在查的这鬼地方,到底是叫拉塔玛公寓还是拉塔玛地穴呢?如果是后者,我或许知道一些。”
“这,你知道?香橙姐妹,你不会是在耍我吧?”我愣了愣,没想到这个时常忽略的问题,居然会在莉莉丝婆娘中有知情人,这点是打破脑瓜也料不到的,想着我便要她娓娓道来。
“我可以告诉你一些,但前提是你必须要让我知道,究竟在调查什么?如果目的不一样,那就很抱歉了。今天太晚了,早些休息吧,往后有的是时间,你想好或编好后再来找我。”
这一晚我再也没有回到天竺菊的身边,因为我被看完录像的几个年轻婆娘缠上了,她们借着问我要怎么学会入弧,拉我去她们的囚室睡了一夜。
人生很难有这种机会,与那么多的年轻女孩疯玩。渐渐地,我不再觉得加入莉莉丝是个很糟的点子,正是因它是无序的,混乱的,又是充满激情的,叫人醉生梦死。凌晨时分,她们倒头睡去,望着那一张张年轻且荒yin的脸,我不敢再去想华宵之夜,甚至不愿去破坏这种气氛,若能一直这么平静,那该多好。
如果不带着有色眼镜去看待莉莉丝们,她们有着许多弥足珍贵的优点。你融入进这个群体后,每个姐妹都会毫无保留地善待你。彼此间推心置腹,行乐时无度,安静时垂情,她们都讲究义气,绝不会出卖手足。只有一种时刻她们是残忍的,那就是当外部力量想要对付自己。我有时会与她们聊起沙利文,众女也说她是个惹事精,人没什么定性,一会儿要加入一会儿要退出,不知究竟在想些什么。她们之所以纠缠她,初衷为了劝她归队,再多没有了。
在道场住着的这两天里,我始终在想要怎么与众人解释魔魇里的一切,这些事必然发生过,但又令我猜忌,轻易道出会不会踩到了红线?艾莉森见我总在吃饭时偷眼瞟她,便邀我去后山走走,问这两天总是愁眉苦脸的,连话都不愿与她说,到底发生了什么?
“事实上我见到了一些很可怕的画面,它们全与姐妹会有关,但我无法告知你细节,因为那可能会对莉莉丝们不利。我很痛苦,却又找不到倾诉的对象。”我往她宽厚的怀中一倒,撒娇道:“你要答应我,不论何时何地,都别去做危险的事,我不想失去你。”
“妹妹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你的心意我怎会不懂?雨夜当晚你奋不顾身回来,是想引开那个疯子对不对?我也一样,我当时被吓破了胆,但看见她要宰了你,心中就腾生一股勇气。这()
种事你应该对自己说,别去冒险,我更不愿失去你啊。”她将我深拥怀中,似乎想到了什么,道:“姐妹会里没有什么红线,只有彼此认同与接纳。我看索性今晚大家办个交血仪式,在群巫会上跳舞,再杀几头猪,你俩就正式成为莉莉丝的一员啦。”
“这个所谓的猪,是指活猪还是指居民?我可不希望你们去杀人,大长老不用来么?”
“当然是畜牲棚里养着的猪猡啊,你想哪去了?真以为咱们是杀伐无度的疯子么?那是嫉恨我们的人在外造谣,否则咱们早就被抓走坐牢了。接纳姐妹这种事,不需要大长老到场,即便来也是坐在一旁颔首致意,她几乎不参加任何活动的。”艾莉森眼中闪着星光,轻轻捣了我一拳,说:“今天桃花她们出去搞钱了,木樨花等人也去抢毒品了,我打算回山庄照料一下乔曼的吃喝,顺带牵几头猪带来女神峰,咱们就这么说定了。”
她领我回到道场,对着撸铁的众女宣布今晚搞仪式,莉莉丝们无不应声叫好,尽皆大喜。
所谓的群巫会又是什么?其实就是歃血为盟。主妇象个长辈般上前拍了拍我俩肩头,说只要超过一半人认可,那么我们自动成了莉莉丝。到那时不论想说什么秘密,姐妹们都会倾听,哪怕魔魇里的痕迹与众人无益,也但说无妨,是好是坏交由每个人自己判断。从那一刻起,再也没人会提防你,监视你,因为姐妹会讲究一个入者皆信疑人不进的规则。若还有人心怀叵测,那么自然就会被其余人疏远,这对于养伤的枣核她们几个也同样奏效。
天边最后一丝晚霞沉沦了下来,时针指向七点,艾莉森光着膀子,只围着一块橡胶屠宰围裙,宰了三头大肥猪。她将内脏、肥肉以及骨头剔除,取过剥下的猪皮在水斗前反复冲刷干净,做完这一切,便抱着它们鲜血淋漓地来到道场中央,用猪血在水门汀上画起复杂的邪教图案。随后,除我、天竺菊和蓝花楹之外二十七人,各自举着蜡烛在教徽前摆成一圈,没到场的那些人,则由香橙代为献上黄色野花,算作交血仪式的前奏。
紧接着,桃花从破橱里翻出一只沉重的黄金双耳杯,恭恭敬敬搁在图案中央。莉莉丝们各自从怀里掏出怪刀,那是一种刀刃弯曲带着倒钩的匕首,在自己腕子上割开血口,纷纷注入杯底。我等三人这时才被叫上前,按先后次序割腕,最终分置酒盅各自一饮而尽。
不知为何,这入口的人血,带着一股淡淡的酒香,而且口感偏甜,感觉很是奇怪。众人也觉出有异,不由问仪宾女是否下了什么药。她却摇头大笑,指着我等三人说,这些新来的,都是早已登渡成功的华盖之女,故而血液的味道尝起来会和普通人不同。而我们也是众人的榜样,将来登渡后的女仙。血酒润喉,便开始进入第二个流程,那就是要跳猪皮舞。
我等三人被要求褪去所有衣物,只在羞处围上由鸡毛编织的某种挂饰,随后艾莉森抱来的整张猪皮就成了道具,人脑袋要抵近猪的头皮,披挂身上绕着图案做各种扭胯摆臀,三步一小蹲,五步一跳跃。众女则手牵着手围坐一圈,每当我们腿脚滑出圈外,就会被她们马鞭抽打,闹腾了一刻钟左右,方听得铜钟声,算是蹈完。
仪宾女说这种舞蹈叫送尸祷舞,圆型图案代表皎月的阴阳两极,舞者代表繁星、空气和光芒,是古代流行于苏格兰凯尔特部落里巫女的足技。所献祭的正是自己,向月亮女神奉上诚挚敬意。莉莉丝们认为,太阳孕育了男性,而月光诞下了女性,这两者是来自不同的地方。所以男子性情如火,女子情欲如月,彼此相辅相承,就连死后也是完全不同的物质。正因无法杀害自己,所以须得用牲畜代己登天,惯例是选黑山羊为先,是十分古老的拜月礼。
当这套邪典仪式行完,就到了上大餐开吃的时刻了。我们将三张猪皮脱去时,围坐着的女子也全()
都换上了衣不蔽体的鸡毛冠戴,这种装束叫做黑鴺鬼戎。做这步往往是要大长老亲自来祝福的,但她不肯轻易露面,就交给资格较老的番茄来主持。六个女人扛着一口沉重的金属顶镬摆在图案上,将猪皮置入锅中撒上药粉,拔火点燃后勃勃燃烧,却不会升起焦烟。然后在上面盖起烧烤所用的铁丝盘,将预先备下的精选筛肉铺陈,等它慢慢熏熟就可食用了。
众女找来一种靛青色贝类染料,并参杂进银屑,在身上尽情涂抹,算是整套拜月祭完成。肉香味很快飘盈扑鼻,饿了一天的我等再也顾不上矜持,纷纷像野人般用手抓取,就着农妇带来的果酒,狼吞虎咽起来。这顿晚宴实是我活到现在餐得最饱的一顿,也是最不顾形象的一顿,一直吃到肚皮滚圆简直快要滋出尿来才罢手。回想这段时间以来,大家吃住都赖着艾莉森,我实在过意不去,便对天竺菊挤挤眼,打破包翻出全部钞票,一定要她收下。
“哟,刚成为莉莉丝,就急着邀买人心,两只小骚狐狸实在是很懂做人。”蓝花楹阴阳怪气地嘲讽几句,也从破包翻出皮夹,码出一大叠票子递给农妇,足有一万有余。
狂欢过后,仪宾女当即宣布,因我等三人已是华盖之女,所以也等于代行大长老一切职务,现在可以挑选自己中意的手下。当然,这种上下级关系只存在集体行动时的发号施令,在平素里众人保持着高度平等。没想到啊没想到,我们这三名被派来拆台的弥利耶。摇身一变居然成了姐妹会的统帅,这要是被暗世界知晓,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我自然是按照自己口味,将精壮娘们一一挑走;蓝花楹则指定一班迷妹继续跟随自己;天竺菊不争也不抢,摆出一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之态,将余下的女子分属手下。
“好了,剩下的夜晚,大家可以恣意狂欢,亲吻搂抱都行。但在这之前,应该先玩一次交替彼心,你们第一次听闻不必奇怪,其实就是真心大冒险。”艾莉森不失时机地推了我一肘子,道:“日间我与醉蝶花在林中散步,她显得很苦恼,因为她在魔魇里见过的一切不便告知大家。这就是我竭力撮合今晚交血仪式的缘故。那么,既然已是一家,那就但说无妨。”
“真的可以毫无顾忌地说么?”我故意扭扭捏捏,一味退怯客套道:“万一恼怒大家呢?”
“不会不会,只要别报出我存折卡藏哪,没人会计较。”贼婆娘们各自讪笑,要我道来。
借着这个机会,我将圆屋人皮之事详尽道来,由于天竺菊和蓝花楹前一晚都未与我共处,当听我讲述也很是吃惊,她们如此其余人更不必说,一时间众女七嘴八舌起来。我的作用就是抛出一个疑点,让她们扩散性辩论,最后看看众人态度,要怎么处理此事。
不料,群众中有四人却显得很是淡定,显然是暗知一些什么。她们只问我人皮是否点对数,其余的没再过多计较。众女觉出诧异,不由侧目而视,若她们知道什么不如摊在桌面上。
“我觉得那或许是个古墓,”牡丹点起支烟,慢悠悠抽了几口,道:“番茄或许也应听过传闻,你们大多是后来者,不知道很正常。姐妹们可知,最早的登渡一说是怎么来的?”
“嗯,我的确知道,但不详细,那是很久以前发生的事了。”露西紧紧挽着我的腰,陷入了沉思,说:“也就是从那时起,姐妹会开始集体进入了修身养性的真髓时代。”
几年前的仲夏,古典派莉莉丝们有一次外出狩猎,意外地遭到野兽袭击,大长老罩袍让树枝挂住难以挣脱,被一头高大麋鹿用角顶着,活生生拖出去一英里,当被人发现时血流如注,显然是活不成了。众人将她七手八脚抬到道场搁下,大长老吩咐完身后事,要求众人锁门离去,将她独自留下入涅,并说这是天机。然而到了第二天,人们开锁进屋,却见大长老()
非但没死,反而焕然一新,并获取了枪弹射杀不死的神功,不由问她是怎么回事。
此人却说,她在祭台前看见了神迹,耳畔传来神的嘱托,告知其命不该绝。顺着这股声音,她被白色身影带领着,迈过俗尘与暗夜,终于去到了一个叫做龟背之途角的大厅。在那里她受到了月亮女神的祝福,灵魂出窍了十八次,当回到躯壳后,自己伤势早已痊愈。女神见她骨骼清奇,智慧超群,便送了她三颗青铜华盖,嘱咐她要将姐妹会引导正途,方才离去。
在那之后,大长老又带过几个人去往该处,这些人也纷纷被赋予了神迹,从此青烟上华灯,成了半神半人的仙女。姐妹们从此不再去关注霸凌事件和夫妻打架,专心致志修法。到了第三代莉莉丝加入时,大长老便将自己隐匿,从此开始了紫皮信封时代。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她给出的答案很简单,这是对世人的考验,倘若你无法将自己与俗世割袍,那么就不配拥有华盖,唯有吃的苦中苦,才有资格被神明选上,也像前辈们那般并列仙班。
“换句话说,最古老的一批莉莉丝们,都在大长老的提携下,成了与她一样的神人,所以离开女神峰布道天下去了。尽管大家对此很质疑,但没有任何解释。”露西含情脉脉地望着我,笑道:“醉蝶花是我最崇拜的姐姐,她从未听说过这些,前一晚透过神迹带她走进了途角。这么一来,也间接说明,大长老所说的,全部都是真事。”.
“姐妹们,我倒是有个主意。既然醉蝶花已到过那个地方,那她应该知道该怎么走。”桃花闻讯激动得一蹦三尺高,叫道:“我天生就是脊椎畸形,重体力活根本干不了,所仰赖的就是一颗头脑,实在是人生遗憾。当初加入姐妹会的初衷,就是为了能治愈缺陷。大长老也曾表示过,那不过是癣疥小疾,当华盖入肌,自当烟消云散。不仅如此,还会按各自体质不同,继承一种连自己都料不到的能力。那么,何不现在就去试试运气呢?”
“慢着,魔魇为何物,我想先给你们普及一遍原理,走的那个人并不是我,而是古远亲历的人或物,骁鸷只不过是附足在他们身上。所以,实际我并不知道该怎么走。”见众人殷切的目光围着我打转,我忙将自己的优缺点吐露无疑,也好叫她们熄了念头。
“你别惊慌,如果这是众姐妹的意思,一口回绝未免扫兴,我的第三瞳能破开一切迷雾,拆穿所有阴暗,真想找到并不难。”天竺菊抓起酒杯一饮而尽,道:“然而,万一这事被无所不在的大长老知晓了,她表示强烈反对该怎么办?”
“那还不容易?现在立即请魔将巴贝因下凡,看看是什么手谕。”主妇红光满面,说:“大长老是魔将的代言人,本身并无决定权。”
话既然说到这个地步,众女说干就干,纷乱地撤去酒宴,去铁盒翻出厚重天鹅绒,将神龛遮得严严实实,然后围坐一圈,唱起一种五个音符的曲调,闭着双目左右摇摆。
只听得蓬的一声,有股紫气从幕布中腾起,群众们喜形于色,忙围拢上前揭开蓬帐,但见得一封紫封皮的信封端端正正捏在神像手中,桃花颤颤巍巍取下后,从中掏出张纸卡。
斜纹纸上赫然写道:“遂汝等心愿。”
“看,魔将已应允,那么,明早就放开手脚大干一场吧!”艾莉森欢呼雀跃,将我抱起原地转了个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