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手指着墙根贴脚线要我去看,那里浮着一层粘稠白垢,伸手刮下些在指尖摩挲,似乎是脂肪类的东西。凑近鼻息去嗅,简直是臭不可闻,地窖那股腥味就是由它们散发出来的。
“刚被锁进屋时,我就是被这股异味刺激醒的,起先以为是毒贩回来了,他也许瞧见女人偷情打算对我用私刑。结果闻听楼上只有一个人的声音,心想莫非它有特殊癖好,也许这会很刺激。结果它气哼哼下来拉开灯,我这才看清,就在自己脚边几米外,倒着具腐尸,整颗头都被咬烂了,这些白花花的东西就是死人的脑浆,不知有多少人被它杀害了。”男子见镣铐被我打开,不由松松筋骨,问:“你又是怎么回事?也是被那妖怪骗进屋来的么?”
我点点头,将前因后果描述了一遍。男子听闻我与她是旧相识,并深知那是头怪物,不禁嗷嗷怪叫起来,说我肯定神经不正常,或者就是个疯子,怎会明知故犯特地跑来送死呢?
“因我左思右想都寻不出她要害我的理由,即便现在也釐不清。我所有的朋友都认识她,并约定明天要碰头的。而假若她将我杀死在此,又要如何向众人交待?她究竟图什么?”
“它自己都说了,没有理由就是喜爱杀人。我承认我是有点好色,但罪不至死,对不对?而且是它主动勾引我,我也从未强迫过它什么。”男子哀叹一声,用残臂拍了拍我肩头,道:“我来告诉你接着会发生什么。它头一天绝不会搞死你,但这只妖怪会不停下来揍你。它的目的就是要让你在精神上屈服,在灵魂上跪倒,直至连看它一眼都不敢。”
正当男子唾沫四溅描述其悲惨遭遇时,远处楼梯外传来戈音,似乎门被人打开了。见状他惊得急忙打算去撞墙,被我伸手拖住。男子气得连连跺脚,说只要他还醒着,必然又得挨顿胖揍,他已是虚弱至极,没准会一命呜呼。不过而今有我,他装死或许能躲过劫数。
“我知道她很厉害,并亲眼见过她疯狂砍杀,但这只女魔并不是难以战胜的,她的弱点我知道一些,假若运用得当,或许能顺势击杀她。来就来吧,挨顿打我扛得住,你躺平就好!”
我悄无声息地来到门洞前张望,依旧是漆黑一片,适才似乎是错觉,那扇牢不可破的楼门并未打开,许是地窖哪里的水管怪音。不过摸到楼梯下,却瞧见一只又宽又沉的铁盘摆在道前,里头是半扇切好的腐烂乳猪,淌着黄酱遍体流脓,苍蝇蛾子正绕着这堆烂肉飞舞。
“这却是怪了?她送来这盘臭猪,是想吓唬人么?”我蹙紧眉头,端着破盆回到囚室,想问明原因,男子眼中射出绿光,快步上前趴倒在地啃吃起来,看得我连连作呕。
“我至少已有两天没吃东西了,只能喝自己的尿解渴,你也来尝尝,勉强还能下咽。咱们想要逃跑,就得保持住体力!”见我退得远远,他捞起猪头狂啃起来,嘴子里不清不楚说着话。恰在此时,远处传来一声轻微咳嗽,却不是来自头顶,而在我俩的背面。
“诶?你听见了么?”我摸索着来到墙根贴耳,问:“这不是错觉,肯定是人发出的。”
“你觉得那是它?多虑了。女魔下来施暴会故意发出巨大的声响,它就是要让你胆战心惊。咳嗽声我时常听见,那大概是被锁着的其他人吧。”男子打了个饱嗝,又问我要过一支烟,道:“这里除我之外还关着好几个,究竟死没死我不知道,反正你下来时我正巧醒着!”
“我真是服了你了,这种大事为何不早说?”我气恼地一扭头,开始寻着声响而去。男子感到很困惑,紧追着脚步也来到廊下,问我为何突然冲他发脾气?其他几人在他被设计陷害前就已关在了底下,那些可怜虫都虚弱得发不出声,没准早都死了。
“人多力量大,多救一人就多一份力。那只女魔不论你藏哪都()
能立即找到你,她的眼睛构造与我们不同。而且嗅觉也比常人灵敏,又十分顽强好战。总之,想要收拾她咱们得运用韬略。”我朝四周指了指,问:“既然你知道刀片的秘密,那么,这附近哪里还有细小之物?”
男子回答说,老妖在这底下丢了许多利器,它是故意为之,目的就是为了给你希望,然后再一次次将你踹回悲惨地狱里。只要有心,去翻地窖杂物堆,应该能找见各种工具,没准连手枪都有。我与他分工在各处忙碌,果然翻到了不少东西,既有铁制杠铃,又有锅铲,还有几根织毛衣的钢钎,外加几大袋潮湿的生石灰。有了它们,我心头终于来了些底气。
“勿忘我,你给我等着,看老子上去揍不死你!”擎着钢钎挥舞,我打开头一道破门,心头暗暗咒骂。摸索着进去,墙角果然端坐着一个人形,凑近去看,此人已烂得高度脱水露出骨骸,至少已死了半年。接着,我在男子协力下,又将剩余四扇铁门一一撬开,破屋不是空着就是倒着腐尸,而在最后一间屋里,卧着两具人形,一个是死了没多久,略略发臭的男尸,还有一个是被胶带五花大绑的老妇,骨瘦如柴,人昏昏沉沉勉强还能吐气。
“别管她了,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这个人八成活不了了。”男子慌乱地扫了老妇一眼,便上前来拖我,问:“适才你说的摆位,是什么意思?你我该怎么做?”
“如果她是你呢?是不是也让我不闻不顾?”我恼怒地瞪了他一眼,朝楼门方向指了指,说:“摆位的事我来干,你不妨摸上楼梯贴门去听听,女魔在忙什么?我也好估算下时间。”
男子不情不愿离开后,我仔细检查了老妇全身,不见任何瘀斑,似乎并未遭过毒打。她鼻子抽动着,脑袋缓缓向我靠来,抖开衣袋去看,是午餐时吃剩的半个汉堡。刚递到老妇手中,她一把夺过狼吞虎咽起来,我怕她噎着,去附近阴沟里弄来一小杯水。当回到原处,老妇人爬没了,回头去看,她正跪倒在男子的囚室内,已将臭猪吃了个底朝天,正舔着盘子。
男子闻听我正扶墙呕吐,从道口折转回来,一看自己的奶酪被人动了,气得浑身颤抖,不由抡着胳臂想要修理老妇。我忙抱住他一同翻滚在地,恰在此时,老妇缓过来了。
“我太饿了,”她连连摆手,急着辩驳道:“只要能被放回家,我什么都赔给你。”
据老妇说,十天前她晚间出门遛狗,在半道上让人推上一辆黑车,等醒来后自己就被锁在了这里,大喊大叫也无人应答。边上的是个半死不活的青年,那人伤势太重早已说不出话来。时隔几天女魔下到牢里,折磨她的方式就是不管饭,并指着那个奄奄一息的人说他很快就要挂了,若感到饿可以拿他当口粮。不久后青年果然死了,她饿得不行只得去啃死人手指,但自己缺牙又体弱,附近也没工具,梆梆硬的僵尸实难下咽,人饿得爬都爬不起来,只得整天蜷缩着睡觉以此来保存热量。
“这个女魔还是人时,就是一名性情暴虐的杀手,在某个鬼地方,我亲眼目睹她成了只半妖,本以为彼此有交情,不至于会被她暗算,结果仍是中了圈套。”我顺着墙角坐下,开始探讨起韬略来,见俩人眼神皆戚戚然,不由摆手道:“你们别一听妖就被吓得打退堂鼓,事实上这种东西与人一样,,斩去脑袋,劈成两瓣依旧会毙命。它同样用眼看,靠耳听以及用鼻子嗅。咱们只需找到机会,瞬间剥夺她的视听,不多与之纠缠,就能逃出这座魔窟。”
“不,我不离开,她上次说过,我要是能在两周内活下来,就会放我回家。”老妇一听连连摇头,叹道:“计算下来,我还剩四天,只要待够天数就行,我才不要冒险。”
“如果你能撞大运,只在今天,若我俩全跑了,你就更没有机会了!”见这个老妇如此不长进,我只得看向男子,他()
脸上同样挂着惊惧,似乎也觉得不太靠谱,正望着断手发呆。我推了男子一把,问:“适才你上楼梯,听见什么动静了没有?她现在正在干什么?”
“很奇怪啊,它为何那么久还没下来呢?”男子正在喃喃自语,被我尽力一推回过神来,叫道:“干嘛要我去,万一我刚上去,它偏偏推门下来,不又是我头一个挨打么?要去你去!”
这两个人既窝囊又推诿,搞得我思绪全无,甚至产生一种任他们自生自灭的念头。但如若不说服他们,光靠我一人很难应付得了弥利耶,这需要协同配合。我只得让他们去做些力所能及的事,那就是摆位。何谓摆位呢?就是将收集起来的各种棍棒刀具纷纷藏在犄角旮旯里,万一抵挡不住或格斗时武器甩脱,可以飞速跑向下一处端在手,不至于太被动。还有就是三包生石灰,我让他们纷纷拆开,各自抓一把在手,当勿忘我下来,可以洒向她那对罩子,然后趁其滚翻在地,赶紧上楼将门倒锁,迅速逃离此地。
想着,我蹑手蹑脚爬上楼梯,将耳朵紧贴在铁门前窃听,厅里似乎是来人了,正与她在说着话,这道门内不知加装了什么隔音材料,室外俩人说话声很响,却一句都分辨不出。不久后,俩人似乎是约定好一块走了,随着大门被拍上,远远传来跑车引擎声。
“真是天助我也,此刻不跑更待何时?”我快速回到破屋,端起两支铁钎上去,在门锁上摆弄起来。老妇和男子闻见响动,纷纷探头张望,只听得喀嘣一声脆音,楼门在我神来之手下被撬开,落日余晖的暖光斜射下来!我朝他们挥挥手,头一个踱出门去!
“小兄弟,你可真能耐啊。”男子躲在铁门背后左右端详,判断再无危险才出来,喜出望外道。话还没说完,他瞧见厨房案头的水果篮,忙不迭闯将进去,抓起香蕉苹果就往肚里填。我牵着眼神不好的老妇上来,招呼俩人别磨蹭,现在该上路了。
这个结局挺好,最起码我不必捅死勿忘我了,也许她会毫不犹豫剁下我脑袋,但要我痛下杀手却做不到,毕竟她是个如花似玉的美女。才走没几步身后已没了人声,再一回头,老妇也闯进了厨房,正在冰箱前倒腾,抱着牛奶纸盒不肯松手。
“我说你俩什么毛病?到底走不走?”我厌恶地扫了他们一眼,朝厅门径直而去。总之人我已带出地窖,之后他们生死全凭造化,与我无关了。刚想拧铜锁,我的手停在半空没落下,很快又折回大厅。一是因为我将包拉在了地窖牢室,二是厨房内俩人不知何故正在吵闹。
当来到厨房门前,我被血淋淋的一幕震惊在当场,男子手持着一把敲肉锤将老妇击倒在地,打算将她活活砸死。我快步上前拖开男子,仍是迟了一步,老妇的脑袋已成了个血葫芦。
“你莫不是疯了?”我一把夺过敲肉锤丢得远远,叫道:“无缘无故地,干嘛将她拍死?”
“她才疯了!你知道老东西适才干了什么?”男子气喘吁吁滑倒在地,擦拭着脸庞的血污,说:“她一声不响绕到我背后,猛地将我抱住,朝着四面八方大喊大叫!撕扯中老东西说,过去那妖怪多次对她抓抓放放,这次肯定也一样。所以她缠住我是为了立功!我不杀她还能怎么办?你和她都是不正常的,少管我的事!”
道完这些,他支起身子朝着大厅跑去,很快传来一阵疯狂砸门声。趁着他在忙碌,我爬去看看老妇动静,她脸上血肉模糊,人还未咽气,但距离鬼门关也八九不离十了。在脑袋耷落肩膀上前,她拼着最后一口气挤出几个字来,电闸,然后手脚一阵抽搐,彻底嗝儿屁了。
“好啊,你果然和那只妖怪是一伙的!”厨门外男子的声音一晃而过,迅速往厅堂的另一头而去,随着脚步噔噔乱响,他似乎是爬二楼去了。我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不由来到厅门前查看,原来这道()
门除了撞撅的锁头外,外面还缠着铁链,并且左边角落里,一台伪装成电表的报警器,机匣正在跳着绿点。这皆在表明,弥利耶十分狡猾,她怎会不作防备就离开呢?在阴蜮时即便没见过我出手,但也从别人嘴里听过我很会撬锁。这就是个圈套,报警器必然连在手机上,而且她没准就躲在附近,正带着邪恶的笑容偷窥着屋内的动静。
楼上传来噼噼啪啪的翻箱倒柜声,男子不知在大动干戈些什么。我记起刚来到这栋大宅时,侧边有道玻璃门,如果也同样被挂上铁链,只需操起折叠椅砸碎玻璃即可。想着,我开始往屋后去,当走回钢琴时,望见桌上摆着个破旧录音机,正不断传来磁盘空转的杂音。而在按键和地毯上,都是男子断肢淌下的鲜血,他适才也到过这里,并按下机子听过。
“我看你在底下沉着得很,丝毫没因为我揪出心脏而战栗,贼胆就跟昨晚那样,大得很呢,难道你一点不担心这件事会被dixie知道么?要是那只地母来找我拼命,你会帮谁?”
“你要我办什么大事,尽管开口。我希望你能像现在这样,每天都快快乐乐的。”
“随便逛逛吧,我去定些吃的,你有什么忌口么?趁外卖没来,我先洗个澡,你别偷看。”
“我是墙头草,最不讲究对谁忠诚,谁强我就帮谁。但是,经过阴蚀道场一战,我不觉得你能打得过她,dixie很猛的。对了,半妖会不会怀孕?我本就是个禽兽,干嘛要怕你?”
我倒抽一口寒气,瞬间明白过来男子适才为何恶狠狠朝我唾骂。原来隔着铁门窃听,室外俩人含糊不清的对答,正是弥利耶偷偷录下的我俩对话,这只该死的女魔打从清晨起,就预谋好要宰了我,所有的含情脉脉,温柔可人以及挑逗的情话,都是在引狼入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