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不听劝,我只得窜上前去开路,任她远远落在身后。万一有什么值班安保经过,也可拖住她紧急回避。像这般粗心大意,居然大言不惭地说会罩着我,根本是痴人说梦。
就这样我在两列张牙舞爪的群雕中穿梭,终于()
走出这条逼仄的廊道,眼前开始变得通明起来。侧身挤出门踏上走道,眼前又是黑沉沉一坨,险些砸破脑袋。我刚抬腿打算给这木疙瘩来上几脚,定睛一看不由浑身哆嗦,忙潜身缩回昏暗之中,连滚带爬地逃将回去。
“改道吧,前面走不通,正有个五大三粗的警卫堵着门。”我朝女人一摊手,说。
“安保是没有权限进入公馆的,莫不是你眼花了吧?”leeann停下脚步,狐疑片刻一把推开我,大踏步朝着楼廊走去。
“诶?我说你个笨女人,这种事我怎会拿来开玩笑?这会要了身家性命的,你给我站住!”见她咋咋呼呼而去,我急出一脑门子冷汗,心头暗暗叫苦。完了,这家伙我行我素惯了,自以为道行高深,如此高调注定办不成任何事,看来我得做好重来一遍的准备。
我起身追上脚步,见女人正停在这名安保身后东张西望,一脸的困惑。她冲着我埋怨,问哪来的警卫?怎么她就没瞧见?是不是我皮痒了寻她开心?
“这个,不就是吗?”我也感到暗暗吃惊,两个人就在安保身边不到两米的花盆架前斗嘴,结果这人就像死了那般纹丝不动,实在奇诡得很,难道也是尊雕像?
“能进这所公馆的,都是高级会员,哪是什么安保。”女人将我一把拖到此人正面,指着他黑西装领口的挂饰,说:“瞧见没有?这个像屋梁般的金属图案,就是金色阶梯的标志。他这会儿正在唱颂词,陷在冥想之中,你就算拔刀刺他也没有知觉,这就是登船。”
抬眼去看,西装男果真双眼翻白,仰头向天嘴唇蠕动,嘴里说着不清不楚的怪话,任何反应都没有。我将信将疑去触碰他的手,冰凉刺骨,与会场时出窍的leeann一模一样。
“想拿就拿吧,不过得快点,别站着津津有味地看个不停。”见我捧着壮男的手掌,她误以为我盯上了这家伙钻石戒指,催促道:“他们的登船仪式仅有半小时,耗不起时间哪。”
“喂,你当我什么人?怎能随口污人清白?咱们出来混也是讲究品格的。”我忿忿不平地瞪了她一眼,将壮男垂在胸前的金表搜刮进口袋,头也不回地昂首阔步而去。
越过此人之后,我与leeann来到了一个像大堂般的圆厅,有架大理石阶梯矗立在正东。四周满是这种身着黑西装领口挂垂饰的人,既有男又有女。不仅如此,连楼梯两端也挤着不少,站位杂乱无序,犹如一个酒会突然被人按下暂停键,全部宾客傻楞在原地那样。
所有人脑袋都呈45度角上抬,嘴里哼唧着模糊不清的呢喃,唱得那叫一个抑扬顿挫、铿锵有力。我活像被投进了上午的议会,被迫去听这种嘈吵,人很快晕头转向。原来在陋室中听闻过的巨大生物呼吸声,正是这种集体吟唱汇聚的和声,我只得捂住耳朵快速穿过圆厅。
leeann也是面露痛苦,急急蹿上石阶,想要躲避这一涛胜过一涛的声贝轰炸。我起初还侧转腾挪,竭力避开横七竖八挡道的人,从他们胳肢窝或胯下爬过,逐渐变得不耐烦起来,也开始学着女人粗鲁地将人群推开,来到楼梯的中段。
往上的楼廊各处,也全都站着人,他们或背倚石墙,或贴靠挡栏,各种站姿都有。甚至还有名老妇,双手端着保龄球大小的金球,已是大汗淋漓,却挺得笔直,我光看就觉得遭罪。随着越爬越高,眼前影影绰绰的黑影稀疏下来,耳道这才清净了不少,已然到了三楼。
这个楼廊被设计成一朵打开的莲花,每片花瓣都是对冲的门,粗略数了一遍,约有十几扇之多。如果每间都要入室,平均花费两分钟的话,待到查完别人登船仪式也告结束,想要走脱基本不可能了,更何况有些上着锁。女人见状不禁傻眼,开始咒骂起玛德兰尽不干人事。我问她要过几支发卡撬锁,示意()
她往另一端去,咱俩各顾一头,也好节省下时间。
leeann人刚走出十来步,便被我从背后扭住,她瞪着一对桃花眼,正感到奇怪,却看我忽然弯下腰来,不由叫骂起来:“你干嘛?忙你的去,怎么随便乱翻我的包?”
“你是不是随身带着口红?”我做了个噤声,冲她点头微笑,道:“别忘了你我曾多次来过这里。你往贴脚线看,那是什么?”
女人顺着视线,方才注意到脚下,果然有浅色的唇膏色带,已被人画上箭头,指向其中一道门。伸手打开包,她掏出自己口红,旋开后发现缺了一大截,不仅又惊又喜。
“没准前几次不成功,就是折在时间奇缺上,那可能是我俩不断尝试最终累积起来的。如此看来,也许玛德兰被掉包,兴许是件好事。”
我让她退至一边,拆开发卡开始神情专注地撬起锁来,显得尤为吃力。玛德兰浑身长得最不堪的就是一双手,找寻不到一点我的基因,五指又粗又短。这世上干手艺吃饭的,如钢琴家、赌徒、以及窃贼,依仗的就是手指。它们须得细长灵活,才能事半功倍,干净利落。可换了个人,虽技巧仍在,但硬件不行,开锁变得十分吃力。
我本有意在她面前炫耀一把,也好叫此女见识我的厉害,结果手不争气,足足折腾了五分钟,才耗尽体力撬开这道锁。
“这不能怪我,玛德兰从不干偷鸡摸狗的勾当,哪怕欠别人小店一个钢镚,到家后拿上就会立即赶回去还别人。这么劣等的一双手,仅仅只是比残废好一丁点。”我满面赤红地解释着,想要爬将起来,顿觉后脑勺被一块硬物顶着。侧目去看,那是英格拉姆ac10的枪膛。女人喝令我手放在她能看见的地方,缓缓起身,别耍小动作。
“果然哪,在计较利益得失时,爱情当不得饭吃,所以现在到了兔死狗烹的时候了?”我只得按女人要求的将p5卸掉子弹弹匣,乖乖交到她手中,又气又急。
“这么做对你我都有好处,不想受伤就老实地待在门前。”leeann果然谨慎得很,她夺过发卡往锁芯一旋,确保它无法再被锁上,便推门入室,扭动墙角发条般的开关。一束橙黄色的暖光自头顶射下,照亮了小屋中央的玻璃橱柜。
我终于看清了伏琳沙的原貌,之前在怪树前瞥见,它们已被分拆打碎,成了形态各异大小不等的金箔,其实合在一起,是件铠甲般的纱丽,正在灯光下熠熠生辉。女人走上前,挥舞着折叠枪托将罩子砸了个粉碎,随后扫了我一眼,责令将那手提箱踢过去。打开后掏出两段像树杈般的铜棍,小心翼翼地叉住纱丽两端取下,置入其中开始打包。
我暗暗冷笑,心想就你那么业余的手段,也敢来玩要挟。要不是老子天生悲天悯人,早趁你忙碌一脚踢晕你溜之大吉了。但leeann确无背信弃义之心,这点我看得出来。
“发什么呆?还不速走?”女人将ac10往腰间一挂,提起箱子急急忙忙窜出门,对我打着响指,叫道:“现在按原路折回,先回库室躲几小时,待到零点后再去罗密欧点。”
“再急你也得将纱丽收好,好几片仍荡在箱外,你就不怕中途扯落弄散了?”
“你说得对,是该小心些。我没料到伏琳沙那么长,看来箱子准备得小了。”她示意我上前托住尾部,护住那暴露在外的几片金箔,边走边说。
“诶?我忽然想起件事来。”正对着我的,恰巧是迪姐过去想采摘的弧形领口,那上面被镂刻着细如发丝的怪文字。若是按女人解释是件死后化出的遗蜕,字又是怎么刻上去的?想着,我轻拍她肩头,将这个疑问抛了出来,问:“这会不会是某种封印其功效的密文?”
“这个不是你我考虑的事,咱们将它带走就结了。”她也瞥了一眼,()
叹道:“这种符号叫做丝语,别问我含义是什么,因为天下无人认识,甚至是不是人类创造的都难说。”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这种符号,也许翡翠之华能明白含义。我们曾在一处叫不死鸟的山铜矿井找到过小册子,上面全是这种字,而藏它的地点,就是这老头的另一间密室!”
话音未落,我只感到脑袋又被人甩了个闷棍,整个人陷入一片混沌之中,待到眼前清朗,见自己正盯着脚旁的手提箱发呆。leeann将枪斜挎在肩上,说你发什么呆,还不速走?
这一幕我怎感觉那么熟悉?好像之前才发生过,再一扭头,见自己仍在密室之中,连脚都没跨出屋门。不对,这其中肯定有问题,我分明记得她将枪挂在腰间,怎么换成背肩上?我慌忙抱起箱子,再度见到几片金箔露在箱外。
“没料到伏琳沙那么长,看来准备箱子时选小了。不过你说得对,是得小心才是。”
这其中肯定出了问题,我活像在会场时那样,一下子忘了时间的存在,迷茫中竟什么都记不得了。再度看向自己的双手,我不由失声惊叫,伸手拽住直往外闯的丽恩。
“按原路折回,去库房躲上一阵,他们绝料不到人仍留在这里,零点后罗密欧点……”女人依旧在自顾自说着,丝毫没有注意到我脸上的异色,得意洋洋地为自己点了支烟。
“leeann,这太不对劲了,先等等,你来看!”我只得喝住她,高举双手给她仔细过目。至于我为何浑身战栗,是因为不知打何时起,两只手掌被人画了许多道口红印子!
“什么意思?”她愣了愣,伸手去掏自己皮包,边翻边说:“唇膏在你兜里,没在我这。”
“傻瓜?你还不明白吗?你真当人家金色阶梯全是白痴低能?咱们中诡道了,虽然不知道这是如何发生了?也不知又在此死过几回,在那段被删除的时间里,这些口红印子,是我亲手划下的,告知下一个跑来这里的自己,必须要努力记起些什么!”我指着手提箱,焦虑地叫道:“所以,你我哪怕重复来上几百次上千次,结局仍将一样,你依旧会惨死在那只山狩化出的瀑布底下,成为0514库房内肆虐的恶灵!我说,咱们就不能放弃干这档子蠢事?丽恩,你知道人与人相处交心后自会产生情感,我不愿见你去白白送命!”
“只恐怕,我已经没有回头路了。”女人长叹一声,垂下了脑袋。
天空乌云密布,被底下雾龙牙岛璀璨灯火映得一片猩红,雨势渐收,开始下起冰寒雹子来,打在窗玻璃上发出阵阵脆音,却丝毫惊扰不到四周此起彼伏的唱诵祷告。我在门前一把拖住女人,高举双手试图让她明白,这短短几分钟里,整件事情开始变得越来越蹊跷。
“你可知道?我已不再是黑水仙,而成了不漏香,没有退路了。”女人长叹一声,道。
“我当然知道,也就是人饵,被困瀑布底下的女主播,就是我们破幻日时新的不漏香。”我大吃一惊,问:“难道你有亲人被他们控制着?”
“我是从拉塔玛地穴被带出来的,没有亲人。成为不漏香,会有两个月时间做选择,别人不会将精力投资在难以契合的人身上。因此我是自愿的。”她不时探头去看底下动静,抬起箱子冲我跺脚,说:“再急也别停留在此,实在想说可以去库房!金色阶梯的登船仪式即将结束,难道你想被他们活捉?”
“好吧,换个地方我也可调整下思路。”与女人走回廊道的那一极瞬,我瞧见门板背后赫然写着一行字,不仅倒抽一口寒气,指着它叫道:“不,要走你走,我必须在此将事情原委釐清,总之纱丽到手了,我不在你边上或许更安全。”
这行字的笔迹既不是我也不是她,内容则更加怪诞:72年3月15号,始终还在()
,h1-092,a.c.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在我神游之际屋内出现了第三个人?
“这?”女人顺着指引望向门板,揉了揉眼惊叹道:“我认得,它是玛德兰的笔迹!”
“什么?他的留字?这是何时发生的事?”我眯起眼详端,对此不可置否。身为儿子,我几乎没见过自己老爸拿笔,他习惯用打字机写作,家里收纳开支又全是我老妈在记账。回头去看,leeann打怀里又掏出火柴匣正在比对,并向我一摊手,说自己快要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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