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府衙,大堂。
韩百韧身着绯红官袍,玉带挂在脖子上,敞着个怀儿,哈欠连连。
老爹提前上差,一方面是因为四门开的早,很多有了冤屈的百姓四门一开就入城,跪倒在鸣冤鼓下。
另一方面,韩百韧在韩府之中无所适从。
韩府太大,人又太少,老爹总觉得这偌大的府邸空荡荡的,他喜欢军中,喜欢营中,喜欢哪里都是赤膊的汉子挥汗如雨,喜欢马粪的味道,喜欢甲胄折射出长刀的寒光,喜欢处处都是骂娘声,这些,韩府都没有。
韩百韧的目光有些涣散,颇为失望,因今日鸣冤鼓下无人。
他知道,这并非是百姓没了冤屈,只是百姓们胆子越来越小了。
其实这三品大员并非只管百姓的事,级别高,权利也大,算是京城治安与政务的最高行政长官,从品级上来看,尚书之下,侍郎之上,下辖周边十二县。
理论上来讲,只要不涉及到朝堂官员,民、商相关政务,都可一言而定,尤其是刑案,倘若证据确凿,无需经刑部、监察台、大理寺三司会审,可直接当堂判罚,哪怕是死刑。
除了各类案件,京兆府还有很多其他职责,不过这些并非韩百韧所擅长之事,他只喜欢判案,其他事则是交给属官老吏等人。
衙外传来锣声,辰时到,韩百韧暗暗骂了声娘,知晓今日上午应该是没什么事了,准备带着王平去城中转转。
没事做,不怕,他可以找事儿,可以去南北二市钓鱼执法,强者从不抱怨环境。
韩百韧将茶盏往桌上一顿,正在查阅刑文的王平扭头道:“大人欲出衙逛逛?”
“不错,去取常服,将佑儿叫…”
韩百韧顿了一下,这才想起来今天韩佑没跟着上差,不由道:“近些时日佑儿都会与本官一同上差,今日却说要在城中转转,子正可知佑儿要作甚?”
子正是王平的“字”,在衙署中都是如此称呼。
王平犹豫了一瞬,摇了摇头,道了声“不知”。
其实王平也是左右为难,他倒是知道韩佑昨天带着小王爷去了北市,问题是没法说。
作为跟着韩百韧最久的老人,王平知道以自家老爷的性子早晚会招惹祸端,大祸端,府中唯一能劝说韩百韧的,也只有韩佑了。
韩佑昨日表达的很清楚,抓了工部主事儿子这事,后患无穷,韩府不能坐以待毙,他会想办法解决这事,不过得暂时先对韩百韧保密。
王平明白韩佑的意思,要是把这事和老爹说了,韩百韧肯定是一脸“老子不在乎”的模样,要是心情不爽了,八成会去狱中再抽柳四郎一顿。
既如此,王平也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了,先观望着,韩佑若是化解此事最好不过,解决不了再和韩百韧说也不迟,反正情况再坏也坏不到去了。
提起了好大儿,韩百韧眉眼带笑:“福祸相依,自佑儿失了马休养几日,脑子灵醒了不说,性子也变的开朗了起来,好事,大好事,最让本官欣慰的是,佑儿已经好些时日不读书了,就说嘛,那下三滥的东西有甚可读的,好,好哇,今日本官开心,下差时,你做东,去置办些酒菜带回府中,我和佑儿小酌几杯。”
王平无语至极,先不说你开心我消费完了还不带我这事对不对,就说“下三滥”吧。
士、农、工、商,京中多少少年人以读书人自居,自傲,到了自家老爷这,反倒成下三滥了。
自古只有读书人瞧不起目不识丁之辈,朝堂也是如此,文臣瞧不起武将,韩百韧算是头一号,低学历瞧不起高学历的,认为读书“误人”。
犹豫了一番,王平说道:“大人,下官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那你他娘的就别讲了。”
“好,那下官就和您说说,您口中这下三滥,和下官说说也就罢了,不可对外人言说,若是传了出去,后果不堪设想,怕不是天下读书人都要对您口诛笔伐一番。”
韩百韧撇了撇嘴,他当然没那么傻,自己发发牢骚而已。
王平见到韩百韧难得没“顶嘴”,颇为意外,又试探性的说了一句。
“这京中不比军中,大人您非但不可贬低这读书人,还要褒奖,要夸赞,要爱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