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粥。”蜻蜓去给客人们添了一圈热水回来,仍在角落里蹲下,拉了拉哥哥衣摆说:
“你发现没?他们问了一大圈,没人敢问皇帝,我是说咱大周现在的皇帝。”
事实情况确实如她所言,全场一直也没有人问及当今皇帝。
虽然刚才一上来就有人把太宗问了,但那毕竟是已经故去,成为历史的人,实际皇权的威严及百姓内心的畏惧,始终都还是在的。
“怎么,你好奇想问?”叶渝州笑着问道。
“是有一点。”蜻蜓一边思考,一边说:“但是我曾听客商们说过,皇帝好像一直病在床上,许多年了。既然这样也没什么好问的,总不能问他如今身体好些了么。”
“说的也是。”叶渝州笑着赞同。
“唉,也不知道皇帝突然哪天病死了的话,还让不让说书,是不是得歇上一阵子才行?那样没得银钱进账,云娘估计更要急死了,人又闲又焦心的话,还不得每日拿我开刀呀?”
李映月突然担心,发起愁来。
“嘘。”叶渝州连忙示意她噤声,虽然说天高皇帝远,这种话最好还是不要当众乱说的好。
“那咋的,本来就是随时会死的人,总不成因为我说了一下,就诬赖在我身上。再者我说这话的意思,分明还是盼他好好活着呢,咱也好继续说书挣银钱……”
李映月放低了声音细碎嘟囔,多少还有些不服气。
叶渝州无奈,只好不出声板起脸,拿眼瞪她。
李映月见状,也把两只清亮眼睛瞪大,鼓起腮帮子同时紧紧闭住双唇,像一只凶猛的小兽呜呜发威,探身朝叶渝州虚扑一下……不再作声。
小丫头性格倔强,又因日常与家姐争辩、抬杠,养成了一张不肯认输的嘴,这其实便是她每次最后向叶渝州服软的方式和表现了。
叶渝州表情随之放松,温和笑起来,伸出手轻轻去把她一边鼓起来的腮帮子摁平了,换话题说:
“说起来,我倒是有一个当今朝堂上的大人,突然想问说书爷的。怎样,待会儿等我问了,你也帮着听听?然后好告诉我,你觉得这人如何。”
这是要找我帮忙一起做评判了?看来在鱼粥眼中,我说的话,通常也还是有些道理的……李映月这样一想,立时神情展开,认真点头说:
“好!”
这时间,茶馆外头的天色已经有些昏黑了。
固城南门,突然一声马嘶声传来。
来了!
期待已久的商队终于到来,在南门等候的人群全部激动起身,舒展筋骨,准备开工。
“赶紧的,去一个人,上茶馆喊鱼粥去。”
但是,刚这一声马嘶实在太过响亮,北门的人,一样也听见了。
“南门!快!”
守在北门的一群人迅速起身,拼命奔跑。
轰隆隆从茶馆外的街面上卷过。
“回头一个,喊鱼粥去,让他赶紧过来,准备谈价钱。”
茶馆二楼,听客们已经连着又问及了好几位当朝重臣,老说书三言两语一一评过。
“礼部侍郎宋知籍,先生觉得如何?”
角落处一个声音发问。
老说书转头,朝叶渝州看来。
两人之间十分熟悉,老头当然认得这是叶渝州的声音,但是听他在这一环节发问,这几年来还是第一次。
这时间,固城南门,密集的马蹄声急速而来。
骑马的队伍身形逐渐显露。
“散开!快,散开!”
“不是商队……”
急切的呼喊声中,原本围住城门口的一群人,连忙向两侧退散。
连带着后续而来,北门的一群人,也赶忙向街道两边避让。
二十余匹骏马蹈雪而至,呼着粗壮热气,没有丝毫减速,疾奔入固城南门。
马上人俯身,过门,再起身。
身上披风荡起,露出腰间佩刀、佩剑。
骑兵!
虽然这些人的身上并没有穿着甲胄,但是在边境线上讨生活的固城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他们是骑兵,而且绝不是一般骑兵。
马不是普通马,衣不是普通衣,兵自然也不是普通大周边兵,就连他们腰间显露的刀剑上面都刻有精妙的兽面纹。
气势惊人的骑兵队伍,纵马沿主街而去。
至中段,小茶楼处,突然集体拉扯缰绳,其中约一半人就地翻身下马,而另一半人,竟是直接从马背上腾空而起,于空中展开身形,复往高处掠去。
这场面……楼下两名“奉命”来喊叶渝州去谈价钱的固城汉子,茫然站在茶馆门前,慌得不知所措。
“你是问宋知籍?”茶馆内,老说书目光直视,缓缓问道。
叶渝州点头,“是的。”
嗖嗖嗖……呼呼呼……十余名高手在大风中飞掠屋顶的声音,落在屋后的声音,清晰透墙而入。
接着,是噔噔瞪一连串上楼梯的脚步声。
出事了?听客们一下慌张起来。
虽然小茶楼的窗户紧闭,他们并不能看到外面的情况,但是刚刚这一系列的声响,已经足够他们把整个画面想象出来了。
那绝不是他们这些平民百姓,轻易能见到的场面和高手。
“不会是……”
张嘴的客商话没问完,忙又把嘴巴闭住。
就像另外一部分匆忙起身,准备做点什么的人,下一个动作,不是颓然重新坐下,便是站在原地不敢动。
虽然客商之中肯定也有修习过武艺的人,但是面对这样一群能轻松飞掠茶楼屋顶的官军,他们完全没有反抗的能力,更没有反抗的勇气,什么都做不了。
蜻蜓仍旧在角落里蹲着,用力拉紧了叶渝州的手,一边紧张害怕,一边却还是忍不住好奇地向门口张望。
叶渝州也没动弹,就这样把手给妹妹拉着,觉她凉时,用力反握一下。
上楼梯的脚步声,此时在门外停住了。
呼,呼……鼻息紧张。
屋内除了努力压低的呼吸,连一丝声响都没有。
里面人不动。
外面人不知为何,也不动。
直到,“咔哒”一声,老说书将手中粗瓷茶杯随意放置桌面,缓缓咽下一口茶水,而后平静看向门口,问道:
“谁家的狗?”
木门应声被推开,一前二后,三个身形挺拔的锦袍大汉走进来,走到老头说书的长方桌前不远,整齐单膝下跪俯首,道:
“东宫门下伏阶鹰犬,参见储阁首!”
其实他们应该叫做伏阶卫的,但是老说书……不,前鉴天阁首储世衍,刚问的是谁家的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