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时四刻,衙门内院。
雷公拄刀跪地,一脸不忿,对着身前神情冷峻的朱知县解释道,“本来都快得手了,谁知那位京城来的侍读大人竟然就藏在许家!他强行出手保人,我不得不退!”
朱如是来回踱步,心情极差。
他本欲斩草除根,以绝后患,为此直接派出了从未失手过的雷公。
原本以为万无一失,可万万没想到,最后竟被侍读大人搅了局!
这下好了,不仅人没杀了,反而弄巧成拙,暴露了自己的灭口意图。
许家父子定然会借此机会上诉,不惜一切代价将自己扳倒!
“可恶!”
朱如是一震长袖,铁青着脸说道,“此事若是捅上京城,本官不仅头上这顶乌纱帽保不住,只怕性命都堪忧!”
这可不是危言耸听,窃取诗文是小,欺君罔上罪大,哪怕满门抄斩都是有可能的。
此时就连一向很虎的知县夫人都有些慌了。
她刚刚从青云小舍把儿子从温柔乡里拖出来,本以为从此便要母凭子贵,可以去看看那帝都京城的无限繁华了。
却不想出了这么一件大事!
这该死的雷公,平日里总吹嘘他大刀无敌,怎么关键时候就哑火了?
她那肥润的脸上此刻挂满了无措和不安,看着在眼前不停走动的相公,顿觉心烦意乱,忍不住叫道,“你别动了!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晃来晃去,还不赶紧想想办法?”
朱如是瞪了夫人一眼,妇道人家懂个屁!
他本欲发火,但看到夫人那三百斤的横肉,顿时又冷静了不少,尽量压着脾气说道,“我能有什么办法?许家父子要是当面上诉,咱们就坐实了欺君的罪名,等着圣上降罪吧!”
夫人急了,“就不能找侍读大人求求情?他要多少钱,我们给就是!”
朱如是摇摇头,“翰林院的读书人最是清高,咱们不提送钱还好,真要提了,怕是又要多一个行贿的罪名。”
此话一落,夫人脸色“唰”一下白了,满身肥肉微颤,看得出来是真怕了。
雷公却在这时开口,“大人,我倒是有一个办法。”
“快说!”
夫人眼神一颤,赶紧把仍旧跪地的雷公扶起来。
拉拽的动作相当熟练,像是久经练习,隐约间还夹带着一丝亲密。
朱如是见二人贴得有些紧,微微眯起眼,表情稍显不悦,他故作镇定,轻咳了声,“说说看。”
雷公表情阴沉,没有直言,只是做了一个恶狠狠的抹脖子的动作。
意图很明显。
“你还想去杀许家父子!”
朱如是把眼一瞪,冷哼道,“你真当那位侍读大人是吃干饭的吗?”
雷公说道,“大人,您误会了,我的意思是,连那位侍读大人一块儿杀了!”
话音一落,全场惊寂。
夫人捂住了嘴,眼露奇光,下意识看向自家相公。
朱如是则虎躯一颤,吓得他赶紧四处张望,生怕被人听见这诛心言论。
他本想要厉声训斥,但不知为何,喷人的话刚到嘴边,忽又被他强行咽下。
沉默了许久,他最终给了雷公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说道,“你好大的胆子,敢打朝廷命官的主意,他要是死在这,京城那边能善罢甘休?”
雷公说道,“大人,您忘了,桃源县的治安向来不好,北郊那块儿至今还有贼寇出没,他们杀过那么多人,谁知道里面会不会有个京城来的侍读?”
朱如是猛然望向他,眯眼说道,“你的意思是,栽赃嫁祸,()
祸水东流?”
雷公冷冷一笑,点点头,“如此,既可以解决那位多事的小侍读,明哲保身,又可以借助朝廷的力量扫平贼寇,大人,两全其美啊!”
听到这里,朱如是有些意动,但他尚未表态,夫人那边就已经跳了起来,“这主意真不错!雷公,平日里只知道你是个钢铁一般的硬汉子,没想到心思竟也如此细腻!”
雷公又笑了笑,这次对着夫人则要温柔的多,“您过奖了……”
说完他立马与夫人对视了一眼,随后迅速分开,二人的心弦皆被撩拨了一下。
朱如是对二人之间的小动作毫无所觉,他沉思许久,最终还是觉得这样做太过冒险。
杀了朝廷命官,京城那边肯定要派人前来细查。
三法司搞探案和审讯是专业的,依靠贼寇杀人的说辞或许能隐瞒他们一时,但瞒不了一世。
真相早晚会浮出水面。
到那时,可就不是西市问斩的事儿了,而是株连九族!
况且,如今侍读大人的态度尚未明确,自己怎可自乱阵脚?
心绪至此,朱如是抬起头来,目光变得冷厉,他看了雷公一眼,只说了两个字,“不妥。”
雷公一愣,夫人跟着愣,二人正要说话,对话的焦点人物,侍读林青忽然自外院闯入,隔着老远便喊起来,“朱大人,你怎么回事?许家父子不过是偷个懒不曾上衙,你就让人提着刀去吓唬他们,这不合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