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寒凉,吹得衣袍翻飞作响,姬如玄牵着姜扶光的手,并肩站在拔地数丈的太极殿前。
当年他以质子之身,与姜扶光永安街初见。
那时他满心都想着,眼前这人,是南兴帝为了平衡,戚林两家争斗的关键,是他统一南北最大的拦路石,也是他宿命的敌人。
他不惜以质子之身前往南朝,最终目的,就是杀死姜扶光,打破南朝朝廷的平衡局面,挑起戚林两家争斗,进一步削弱,甚至是毁灭太尉戚氏,为将来统一南北做准备。
最开始,他接近姜扶光,主要还是出于想要了解对手,打着知己知彼的阴暗心思。
直到有一天他发现,眼前这人是他白骨载道,血从铺途,披荆斩棘的的九十九步,是他剜心刮骨,捧着一颗真心,打碎了一身傲骨,乞求她向他踏出的最后一步。
离开洛京那日,他遥望皇城方向,心里想着,再相见就是南朝国灭之时,不知道姜扶光,能不能接受亡国的事实,但不论是与他并肩携手,此生独一的皇后,还是旷古烁今,君临天下的至尊女帝,只要她愿意做他的妻,余生便都依了她。
她想做皇后,他就罢黜六宫,一辈子对她好。
她想当女帝,他就是她手中最锋利的刀刃,愿以一身杀戮,打破世俗加诸在女子身上的一切藩篱。
入主皇城那晚,他悄悄摸进了长公主府,问她:“阿琰,不如我扶持你做女帝,你给我封个皇夫当当?”
姜扶光一脸无语,看他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疯子:“姜朝新立,南越暴乱,西蕃入侵,天下动荡不宁,南北分裂了三百多年之久,如今统一在即,你不要节外生枝,否则又要平生许多纷乱。”
这天下男人坐得,女人也坐得,但她更清楚,女人想要登上帝位,遇到的阻力,比男人更甚,首先要打破的是,世俗加诸在女子身上的藩篱,这不是容易的事,她有敢为天下先的孤勇,却不打算为了一已私欲,在统一关键时候,令天下再起争端。
姬如玄咧着嘴:“谁敢反对你,杀了便是。”
姜扶光看着他,咧着一口白牙,笑得阴气森森地,也不知道究竟多久没有睡觉,眼底青黑一片,眼睛充血,满是红血丝,更衬得他凶残嗜血,像一个索命的恶鬼。
她气得不轻,用力拍了一下他的头:“不许笑。”
姬如玄脸上的笑凝固在脸上,嘴角不住地抽搐,要笑不笑的样子,看起来十分滑稽。
姜扶光瞪他:“你不用试探我,我对当不当女帝,没那么感兴趣,我希望南北统一,天下承平,百姓安居乐业,希望世道能对女子宽容,女子也能有一番作为,这些通过你也能做到。”
姬如玄恍然明白,姜扶光并不贪恋权势,她从始至终,想要做的都是为生民之计。
功于谋国,拙于谋身。
她是姜扶光,日以阳德,大日明光,是驱散黑暗,普照众生,照彻苍生的日华。
也是他的阿琰,从玉炎声,是玉中火,意为温润美好,她也将一生的温静美好,全都给了他。
今日,他们在天地的见证下,同牢合卺,解缨结发,执手为誓,从此之后,她就是他的妻。
姬如玄心中火热,又握紧了掌心里的手,她手心里出了汗,握了满手的湿腻冰凉,亢奋的情绪,宛如被人当头泼了一头冷水,顿时冷却下来,心中不禁涌现了一股强烈自责,怪自己沉浸在成亲的喜悦里,忽略了她的身子,一直没发现她身体不适,是强撑着行完了礼数。
待文武百官三拜完成,姬如玄迫不及待地抱起她。
“你干麻呢?”姜扶光吓了一跳,连忙提醒他,“快放我下来,这样不合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