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川缓缓闭上眼睛。
他按照孔黑子的说法,仔细思考黑先生与白先生。
这时候,耳边传来孔黑子的声音。
“诸弟子若随黑先生读书做学问,知义守礼,明辨是非,小可为吏、大可授官。待大权在握,即可宣扬学说,教化天下。便如漏船行于海,修修补补亦能同舟共济,彼岸可期。”
“诸弟子若随白先生,思想混乱,人各有志、国各有法、行各有伦,人人皆可以私利而废公义,人人皆可以自由而坏纲常。便如漏船行于海,每个人都想拆掉一块船板自渡,最终全部葬身大海。”
“黑先生杀白先生,便是从根源解决问题,以一己之力拯救万众性命,令天下人不至深陷危局。此为大仁!”
“黑先生布衣之时没有杀白先生,非不能也,实不为也——学问之争,不伤人性命!一朝大权在握,立诛白先生,非不为也,实不能也——黑先生为司寇,缉贼安民,职责所在!尽忠报国,此为大义!”
“黑先生自知白先生能言善辩,并且有一套完整的逻辑,若与其争论,三天三夜也掰扯不清,甚至有可能被其所制,索性使用武力,一技之长攻敌之短。此为大智!”
“黑先生明知杀白先生会导致身败名裂,却义无反顾,哪怕面对天下人的非议,却一言不发,背负所有猜疑、诽谤、谩骂,却毫无畏惧。此为大勇!”
听到这话,岳川瞬间懂了。
他笑着睁开眼睛,“孔先生,依你之言,黑先生与白先生都如同驾漏船行于海上,此时最重要的是保障船能支撑到彼岸,而不是船的轻重快慢、平顺急缓。对吗?”
孔黑子点头,“没错!”
岳川接着说道:“假如,途中遇到一艘新船呢?这艘船可以保障所有人都抵达彼岸,黑先生还会杀白先生吗?”
孔黑子摇头,“白先生的学说,到不了彼岸。哪怕一艘新船,在他们手中,很快就会变成旧船,这艘旧船又会很快肢解,没人一块船板。所以,白先生必死!”
岳川终于明白了孔黑子的想法,隐约也明白了上辈子世界里孔夫子的想法。
诛杀少正卯并不是因为学堂的利益之争,也不是儒家与法家的道义之争,而是孔夫子洞察了少正卯学说中的致命弊端。
以私利废公义,以自由毁纲常。
人人都在强调私利,强调自由,把律法当做保护私利的工具,当做放纵私欲的借口。
可是,谁来维护公义?谁来保护纲常?
这世界,原本就是一艘漏船。
人们想的不是去维修这艘船,而是从船上扒下木板绑在自己身上。
黑先生在告诉世人船可以载着大家抵达彼岸。
白先生在告诉世人木板可以保障性命,每个人都应该拥有一块属于自己的木板。
白先生说的没错。
但是白先生忘了或者刻意隐瞒了一件事——把船变成木板简单,把木板重新变成船就难了。
而且,大海无边无际,靠着一块木板,怎么可能抵达彼岸?
白先生这种人,这种行为,这种思想,只会害了天下,害了天下人。
岳川起身,拱手向孔黑子深深拜下。
“多谢先生!”
虽然没悟,可还是要谢谢孔黑子。
“岳先生,这则故事寓意深刻,某心中触动,略有所悟,真要感谢,某更要感谢岳先生。”
岳川沉默了几秒钟。
“告辞!”
“岳先生,别走啊,某心中还有很多触动,咱们秉烛夜谈啊!”
“岳先生,你刚才还没说,那个老友()
给你提的问题是什么啊?”
“岳先生……哎呀!怎么一转眼就找不到了!”
土地庙中,岳川缓缓睁开眼睛。
问题什么,已经不重要了。
他已经明白了问题的根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