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昆仑目光倏然一寒,咬牙切齿的朝着崇真大殿大门口的那老道士厉声喝道:“吕怀尘!”
老道士微微皱眉,闻言大为不悦,冲着广场这边瞟了一眼,冷冷回道:“道爷在此,有屁快放。”
老道士正是在江湖上被称为“道剑开阳问玄真,青云扶摇九重天”的青城山崇真剑派前任掌教、天下道门顶峰、当世中原武道第一人的吕怀尘。
如果没有见过吕怀尘的人看到这个浑身没有半点仙风道骨、年纪约莫五十出头的庄稼老道士,一定不会相信那就是已经年近百岁、名震天下的吕怀尘。
但那的确就是吕怀尘。
此时若有其他外人在场,一定会大感惊讶,甚至还会觉得吕怀尘这句回答非但不符合他的身份,也很不礼貌。
可是崇真上下所有人都知道一件事,那就是他们的前任掌教吕怀尘,一向是不忌口的。
吕怀尘从不忌口并不限于吃喝,还包括了和其他人的交流。他一生贪杯好吃,经常出口成脏,这的确和他天下道门顶峰的身份极不相符,但纵然如此,也丝毫没有影响他那几乎已经“得道”的超凡境界。
所以尽管吕怀尘的相貌很普通,行事也让人捉摸不透,但不可否认他本身就有一种独特的魅力,而他的人生更是一个传奇。
广场众弟子都各自诧异,这越昆仑到底是何身份,竟然连一向深居简出的吕老掌教都惊动了。
越昆仑从一看到吕怀尘的那一刻起,他的目光就像一把锋利的刀子,直欲将那个老道士千刀万剐,仿佛两人之间有难以化解的冤仇一样。
越昆仑紧紧握着岁月轮,目射凶光,厉声道:“吕怀尘,你这老牛鼻子,怎么还没死?”
众人见他如此无礼,顿时群情激愤,喝骂声响作一团。齐华阳也脸色一沉,冷冷道:“越昆仑,你若再敢无礼放肆,就休怪贫道对你不客气了!”
越昆仑却看也不看他,依旧紧紧盯住吕怀尘。
吕怀尘却淡淡一笑,说道:“道爷吃得好睡得香,自然神清气爽,活得逍遥自在了。不过你这孽障却好像过得不怎么样,你今年才差不多四十几岁吧?如何竟然连头发都白了?”
齐华阳暗暗无奈摇头,他这师父尽管已经快要达到修成正果的境界,可这一张嘴,这数十年来却是半点也没变过,还是如此犀利刻薄。
越昆仑顿时怒不可遏,暴跳如雷地喝道:“老牛鼻子,当年如果不是你多管闲事,我与师妹早就在一起了,如今还敢在我面前洋洋得意,你还要不要脸?”
“一张脸值几个钱啊?”吕怀尘不屑地一笑,冷冷道:“你觉得我会在乎吗?”
“你……!”越昆仑气得浑身气机沸腾,他连连顿足狂跳,将脚下青砖踩踏得四分五裂。
吕怀尘忽然冷哼一声,目光有锐芒一闪,他远远看向越昆仑,沉声道:“若要说不要脸,谁能比得过你这孽障?你欺师灭祖,杀人父母,毁宗灭派,犯下人神共愤的大逆之罪,如今还敢腆着脸来找人?敢情你是皮子又痒了不成?”
众人一听到这里,无数双眼睛立刻都集中到越昆仑身上。大家从齐华阳与吕怀尘的几句话中不难猜出,这越昆仑身上似乎牵连着某种鲜为人知的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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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屁放屁,统统放屁!”越昆仑闻言大怒道:“老子杀不杀谁都是老子自己的事,与你这牛鼻子又有何干系?你凭什么要把她关起来?”
“与我有什么干系?”吕怀尘冷哼道:“若论当年,李雪禅虽为玄宗之人,但也曾拜入我师父玄阳真人门下,算起来她还要叫我一声师兄。你说我该不该管?”
此言一出,众人又是一愣,不知这里面竟还有如此错综复杂的关系。
“你放屁!”越昆仑越听越火大,指着老道士厉声道:“李雪禅的师兄只有老子一个?你算什么东西?老子今日来此,就是要将她带走,你若不想青城山血流成河,就马上把人放出来!”
“你别痴心妄想了,李雪禅根本就不想见到你。”吕怀尘淡淡道:“让我青城山血流成河?你凭什么?就凭你手里那把破铜烂铁?”
越昆仑神情忽然变得很阴沉,仿佛一头饥饿的凶兽,双目精芒闪烁,他缓缓抬起岁月轮,沉声问道:“你难道不信?”
吕怀尘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不屑道:“道爷这崇真剑派有弟子千余人,就算放手让你杀也能累死你。你难道不信?”
越昆仑冷笑道:“老牛鼻子,你仗着人多势众么?”
“道爷就是人多势众,”吕怀尘一挑两道不平也不直的眉毛,“你又能奈我何?”
吕怀尘说这句话的时候,不但根本没有一派宗师的风范,反而真像一个仗势欺人的无赖恶霸。齐华阳见此,又忍不住苦笑摇头。
越昆仑不再说话,他忽然间像是彻底变了一个人,变得不再暴燥狂怒,而是异常冷静。可他越冷静,身上的杀气就越浓重,让整个广场的气氛都变得异常肃杀起来。
越昆仑冷冷看着老道士,用一种极其沉重的语气说道:“这就是你中原武林第一人的风范么?”
“武林第一人?”吕怀尘抬手挖了一下鼻孔,淡淡道:“道爷可从来都没有说过这样的话。不过你这孽障若要这样认为的话,道爷也不反对。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武林第一人这个名号,在道爷眼里,还没有我山中土地里的菜长得好看。”
越昆仑脸沉如水,没有说话。
“不过,看你今日有胆量孤身一人前来青城山的份上,道爷就不用人多势众的欺负你。”吕怀尘一手拎着锄头,一边云淡风轻地道:“我们干脆一点,单挑吧。”
此话一出,不但众多崇真弟子都面露惊诧之色,就连齐华阳都忍不住微微动容,抬眼望向大门口的老道士。
江湖中人都知道,吕怀尘虽被视为当世武道第一人,可实际上他已经足足快五十年没有离开过青城山,也没有和谁动过手了。
但传言毕竟只是传言,吕怀尘到底有多少年没有与谁动过手的问题,只有他的大弟子齐华阳知道答案。
吕怀尘数十年不曾离开青城山,但却并不代表他没有真的与人动手。他只是不轻易出手,就算出手了也未必会宣扬得天下尽知。而他最近的一次出手,就是在二十几年前,那是魔教还没有与中原武林发生大战时的那段时间之前。而他出手的对象,正是此刻这个白发红衣的狂人越昆仑。
只不过,天下间知道这件事的人,几乎寥寥无几。
吕怀尘虽然说得云淡风轻,可却没有任何人觉得他是在开玩笑。
崇真剑派凌驾天下道门近百年,声名威震天下,但从第四代弟子开始,已经没有人见过吕怀尘出手。所以当吕怀尘说出“单挑”两个字时,众人先是惊诧,继而全都露出极其期待和兴奋的表情来。
亲眼目睹天下道门顶峰、中原武道第一人与人动手,相信天下间的武者都不会拒绝这样一个可遇不可求的机会。吕怀尘这个名字已经镇压了这座江湖、这个武林已经足()
足一甲子的时间,关于他的传说人们已经听得太多了,但天下武者都想亲眼见证,这个武林传奇人物一身武功,尤其剑道修为,到底高到各种地步。
广场上出现了短暂的嘈杂声,但片刻之后,所有人都静默了下来。所有人都处于一种紧张、期待和兴奋的复杂情绪中,等待着吕怀尘出手的那一刻。
齐华阳看着大殿门口有些吊儿郎当的老道士,忽然轻轻吐出一口气。
广场无数人的感受都各有不同,但吕怀尘却好像只是说了一句无关痛痒的话而已,依旧一副云淡风轻的随意模样。
越昆仑神情有一刹那的波动,然后他缓缓说了一个字:“好!”
“你方才说七星剑阵拦不住你,但道爷要告诉你,要打你一顿,甚至取你这孽障的性命,又何须动用剑阵?道爷一剑足矣。”吕怀尘一手拄着那把锄头,右手忽然屈指一弹,七星剑阵中占着“摇光”阵位的道师手腕突地一颤,手中那柄长剑随即“咻”地一声清啸脱手飞出,犹如一道白芒掠入十多丈的高空,剑尖倒转朝下,剑身颤动不止,一道凛冽剑意,宛如从天而降,牢牢地指着越昆仑的头顶。
吕怀尘轻描淡写之间,就露了一手隔空以气驭剑的高明神技,众人见此,顿时发出一阵雷鸣般喝彩声。
越昆仑双足向前跨了一步,目光阴森诡异,手中岁月轮斜举,青锐锋芒磅礴吞吐,与头顶剑意遥遥相抗。
吕怀尘忽然脸色一沉,两道目光凌厉如剑光飞掠看向越昆仑,冷冷道:“越昆仑,倘若你在三招之内,能在道爷这一剑之下动得了这大殿的一砖一瓦,就算你赢,道爷就告诉你李雪禅的所在。”
这句话若是从别人口中说出,未免有些太过狂妄。凭越昆仑的武功,就算不能胜得了吕怀尘,但若要在三招内破坏崇真大殿之内的其他东西,他未必做不到。
可说这句话的人,却是吕怀尘。所以便无人会有所怀疑。
越昆仑终于忍不住狂啸一声道:“老牛鼻子,你太狂妄了!”
说话之间,越昆仑蓦地弓腰踏步,一声轰然大震,他脚下炸开两个大坑,在碎石乱溅之中,他身化一道猩红虚影,以难以形容的速度朝着十几丈外的老道士飚袭而去。
与此同时,老道士撇了撇嘴,淡淡道:“第一招。”
老道士神色如常,右手剑指虚引,半空中那柄长剑应势而动,划出一道白虹,如影随形般随着那条快得无法形容的红影闪掠而起。
十几丈的距离,在越昆仑那惊人的速度下不过半瞬即至。可就在红影飚袭到老道士身前不足半尺之时,老道士居然连眼皮都懒得眨一下。
青芒裂空飞斩,带着狂烈至极的罡风,将吕怀尘浑身裹住。
齐华阳负手而立,看着越昆仑这一击,忽然轻叹道:“二十年时间,他倒真没有丝毫荒废。”
“叮”地一声金铁交击之音清脆传出,犹如滴水穿湖,越昆仑这狂暴无伦的一击,竟然只是斩在了剑锋之上,岁月轮青光暴泻,吕怀尘身前那柄长剑却纹丝不动。
越昆仑虽快虽狂,可那柄长剑却就像早已停在老道士身前一样。
老道士还是一手拄着锄头,一副无比随意的模样。
广场上爆发出一阵浪潮般的喝彩声。
兵刃交接,越昆仑身形猛地一转,大门之前,顿时如同卷起了一股猩红的龙卷,气机化为刀锋般的罡劲,呼啸之声刺耳不绝,广场众人看得目瞪口呆。
“第二招。”
老道士又淡淡的说了一句。
刹那之间,越昆仑身化龙卷,突然一分为二,这一次却不是攻向吕怀尘,而是朝大门两边的巨大支柱卷掠而去。
此时此刻,越()
昆仑的目标不止吕怀尘,这座崇真大殿周围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能成为他取胜的契机。
两道猩红龙卷还未袭到两根巨大支柱,便又二化三,三化六……不过短短弹指之间,九条猩红龙卷就分别浩浩荡荡的飚掠向大殿的支柱房檐、灯笼窗户、大门口的石狮旗杆、广场外的苍松盆栽,还有人群中的一个崇真弟子。
那一瞬间中,整个大殿、广场,仿佛已经被猩红的狂烈身形完全笼罩覆盖。
人们看着这难以置信的一幕,除了齐华阳外,个个瞠目结舌,呆若木鸡。
一个人,怎么能同时分成九个?
“岁月无涯,分身化影,接下来便是星月轮转,沧海一粟了吧?”齐华阳双眉微蹙,他的神色已经瞬间冷了下来:“这可是二十年前魔教中人的功夫!”
被一条狂烈龙卷般猩红的身影锁住的那名崇真弟子,被惊得魂飞魄散,一时不知所以,浑身像被定在了当场。
这个时候,老道士忽然轻哼道:“旁门左道,雕虫小技耳。”
话音出口,剑指再起,一提一纵,轻描淡写的画了一个半弧。
悬身老道士身前的长剑掠出,在半空中陡然一停,剑身一化二,二化三,三变四……竟然与越昆仑的诡异身法如出一辙般,在一瞬间化为了九道肉眼可见的白虹剑影。
九道白虹剑影倏现又散,再出现时,已经停在了越昆仑九条方向各异的龙卷般的狂烈身影之前。
虚实难辨的九道剑虹剑气炸开,广场之上顿时剑意森森如寒,九条越昆仑的身影瞬间消散。
那名崇真弟子冷汗已经浸湿重衣,目瞪口呆失神落魄的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但在其中一条猩红身形消散之时,一团青光突兀炸开,众人眼前如现青色炸雷,轰然砸向广场地面。
“第三招。”
老道士双眼微微一眯,剑指轻弹,悬停于空的长剑闪电般疾划而落,与此同时,九道剑影后发先至,呼啸汇聚于青雷之下。
这一刻,有数丈大小的白莲剑花绽放于青城崇真大殿之前。
青雷落于白莲之上。
轰雷炸裂,白莲翻飞,广场之上,剑气萦绕充盈于天地。
岁月轮无声跌落。
“嗯?”一声冷哼,老道士突然沉声叱道:“孽障,你越界了!”
声如惊雷,众人慌忙回神看去,就看到越昆仑竟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老道士身前五尺开外,他一只右手气机鼓荡,招式似掌非掌,似乎正要发出最后的倾力一搏。
但他的动作却生生顿住在一柄长剑之前。
吕怀尘冷冷望着越昆仑那一张扭曲狰狞的脸孔,忽然沉声道:“你找死么?”
长剑悬空停在老道士身前,一缕剑气从剑尖吐出,激得越昆仑衣发狂荡,他眉心之间,更隐隐现出一条血印。
越昆仑浑身动弹不得,这一缕剑气再逼近一分,他便必死无疑。
“过了二十年,你还是如此阴险卑鄙!”老道士摇头道:“别说二十年,就算再给你五十年一百年又如何,只要道爷还在,你就翻不了身。”话音忽然一冷,“事不过三,下次若再遇上道爷,你就只好一命呜呼了。”
随着话音,那一缕要命的剑气随即消失。
越昆仑同样逼视着老道士,忽然发出一阵怨毒阴森的笑声。
“算你狠。”越昆仑扭曲的表情已经不像一个人的模样,他缓缓后退,忽然冷笑道:“老牛鼻子,你得意不了多久了。”
老道士淡淡一笑,随手一弹,长剑如有灵性,在空中化作一条白虹,倏忽间便飞回了那名道师手上。
出乎意料的是,越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