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夏十域,淮南域是其中之一。
这就首先证明了,自己的家,或者说他自己,实际上是淮南域的人。
“淮南域距离北域何止千里之远,好像与南疆接壤了一部分,这其中的距离,横跨整座大夏了。”
“师傅当年又是为何会从那个地方,将自己带回北郡的?”
纪宁微微怔神,而后摇了摇头。
现在不是想那些的时候,先牢牢将这些得之不易的梦境记住才行。
虽然淮南域跟玄域一样,甚至比玄域还大,其中都包含上千座大郡,想要找一户早就被灭族了的姓纪的人家更是难上加难,但是这总比他什么消息也不知道来的要好。
更何况,除了淮南域,他还听见了一些别的消息。
譬如他的母亲,提到了,污染血脉一词。
“不是幻境的原因,母亲的模样,我曾经在梦里也都见过,与梦中梦见的其他面孔相比,即便是那位看上去十分精明优秀的家主,也是配不上她,格格不入。”
纪宁表情凝重。
不仅如此,母亲还提到了皇城,贵族。
这一切的种种,都足够证明了,他的母亲不是什么普通人,甚至很有可能是出身于皇城贵族,甚至直接就是皇室血统。
而他的父亲,大概率只是一介平民,甚至没有任何的修为,所以看上去才会如此的与母亲不般配。
所以母亲才会说,谁说血脉污染的,那些皇室与贵族生的孩子,似乎也是不如他聪慧。
嗯,都对上了。
纪宁心中一叹,抽丝剥茧之后,他已经将当年发生的事情原因还原了大半,而这一切灭族之祸发动的起因,估计也跟皇城的那些贵族们有关吧。
毕竟不论在什么样的年代,门当户对都是重要的。
他难以想象,母亲那样尊贵的大族小姐,爱上了父亲这样的平民,甚至为他生了孩子,即便其中一个还没彻底生出来。
这样的事情传出去,在皇城的那些贵族之中,会掀起怎样的风浪来。
贵族血脉不容玷污。
只有互相身份地位匹配的人,才能通婚,这样做可以保证家族的权利与富贵一直延续下去,即便王朝更替,战火纷飞,那些盘根错节的王公贵族依然能够通过这种方式,让自家子嗣活跃在世界的各个领域,相互扶持相互帮助,成为千盛之家。
可以说,母亲的这种行为,定然是遭受到了不少的阻拦。
所以最后纪家被灭族了。
“有了这些消息,应该就不难查了,毕竟这些年()
来敢硬着头皮下嫁给普通人的贵族小姐,应该没有多少。”
想到这里,纪宁心头大定,叹息了一声。
到了现在,他自认为已经窥得了这梦境的全貌,通过只言片语,一点点的可怜消息,就将当年的因果猜了个八九不离十,而当他出去之后,也定然会第一时间着手调查当年的这件事,好为当年的事情,报仇雪恨!
但,就在这时。
轰隆!
屋子外的另一坐房屋,竟是轰地响起了一阵剧烈的爆炸声,紧接着一道道冲天的烈焰就迅速将那屋子包围淹没了,滚滚黑烟都是涌出,难以想象的炙热滚滚浪出,将大地都炙烤的火红。
“快,还有这个屋子,都浇上黑油,一个角落都不要放过!”
随着那熟悉的声音响起,屋子之外也是快步跑过来了许多道黑影,他们手里端着一桶桶粘稠的黑油,将他们洒在房间的各个角落方向。
纪宁透过缝隙,眼睛瞪得极大,忍不住有些惊恐。
因为他清楚的看见了,其中一人对着他暗格的这个方向,连带着周围的那些木柴,都是浇上了一大桶的粘稠黑油,甚至其中有不少都顺着暗格上方的缝隙流淌进了里面。
“糟了!”
纪宁心中一惊。
这么多的黑油,上面又有那么多的木头,如果是被点燃的话,顷刻之间整个屋子都会变成一片火海。
不像是寻常的燃烧,火焰与浓烟都是向上的,他在地下的这片空间应该不会受到伤害,但现在那些油已经顺着缝隙淌进下面了,一旦对方把火点着,顷刻间这屋子就会变成人间炼狱!
而就算他幸运,火焰没有顺着黑油烧到他,他没有被活活烫死,但最终恐怕也会被活活闷死在这,因为在火焰燃烧的周围,是没有办法呼吸的!
他缩在这狭小的暗格当中,呼吸本就很费劲了,如果让这场大火烧起来,他肯定会死!
怎么办!
纪宁透过那一道小缝隙,望着外面的那几个黑衣人,他们手中的油桶都是撒的干净了,只剩下最后一个点火的流程。
再看周围,整个房屋的窗子也都被撒上黑油,除了正门之外,根本没有任何逃出去的道路。
但自己一个连走路都不会,只能靠爬,牙牙学语的婴幼儿,怎么可能在短时间内冲出火场,在那几个黑衣大汉凶煞的麻匪手下活下来呢?
纪宁瞪着眼,心中焦灼思考。
而外面的人已经将手中的火把扔进来了,在那炽热的火星与地面上的黑油触碰的瞬间,一道赤红的烈焰便嘭地一声炸起,连带着周围所有的木柴全都燃烧,房间中顷刻间便充满了噼里啪啦的响声。
“快走快走!”
屋外的那几个黑衣人做完这一切后,也是不敢再火场过多停留,都是急忙逃了出去。
而纪宁也是瞅准这个机会,拼尽所有力气,猛地推开了盖在头顶的沉重暗格。
“可恶,好疼!”
一瞬间,他稚嫩的肌肤被暴露在火场之下,都是直接炙烤成了黑色,但纪宁并没有叫出声,只是利用自己体型小的优势,飞快的爬到了房屋的一处角落,那里是唯一暂时没有被火焰覆盖,也是距离大门最近的地方。
短短的几息时间内,房屋中的火焰已经演化为冲天的大火,恐怖的热浪如同海啸一般向周围冲击着。
纪宁的身子紧紧蜷缩在角落当中,承受那种炙烤,仿佛下一瞬自己就要被活活烤死一般,全身上下都是传来疼痛,而且滚滚浓烟而被他吸进了肺里,导致近乎晕厥。
“必须立马出去!”
纪宁小眼睛被熏得通红,稚嫩而坚定地盯着一个正在燃()
烧熊熊烈火的木架缝隙,那其中的大小正好够他身体爬过去,但若是少有不慎,或是自己爬的速度慢了一些,如此接近那处的烈焰,恐怕顷刻之间自己就要被高温活活烤死了。
但事已至此,已经没有犹豫的地步,因为留在这里也是等死。
到了如今,纪宁已经全然忘记了自己现在所经历的,只不过是幻境的事实。
他真正代入到了这个顽强求生的婴儿的角色里,因为他潜意识里,就是认为这就是曾经的自己,所以他才会有这段记忆。
而他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帮助自己活下去。
于是乎,纪宁操纵自己幼小的身躯,勇敢的穿过了那道狭窄的木架,火场四处燃烧的烈焰,将他身体炙烤,白皙的皮肤表面都是皲裂开来,整个人瞬间都快变成焦炭。
这其中的痛苦,难以用语言来形容。
这承受的时间,即便只有瞬息,但也足够令人永生难忘。
但幸好最后他成功了。
纪宁幼小的身躯,飞快窜出了门,而后又猛地滚落到了台阶之下,躲过了身后轰地一声被燃烧塌陷,砸下来的屋檐。
身后的熊熊烈火燃烧着,不停向外释放热浪。
“好……疼……”
在台阶之下的纪宁,身体蜷缩在一起,表情痛苦扭曲的快要晕了过去,真个人都被炙烤成了焦炭,幼小的身躯在雪夜里不停的颤抖着,严重的烫伤在他身上留下无数道印记,但这一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现在是婴幼儿,生命实在太脆弱了。
经受了刚刚那般炙烤,又突然将身体暴露在寒冷的夜里,就算那帮黑衣人没有发现他,他马上也要死了。
纪宁疼痛的已经没了知觉,他忍不住想要晕过去,却还是凭借强大的意志力睁着眼睛。
已经到了这一步。
现在没有任何自救的能力了,他连动一下手指都是做不到,如果现在没有人来救他的话,那么依照他烧伤的情况,在这寒冬腊月里,恐怕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就得死。
但他相信自己不会死。
因为外面的他现在还活着。
而,就在这时。
婴幼儿状态下的纪宁蜷缩着身体,在这寒冷雪夜,就快要死去的时候。
他的面前,竟是忽然出现了一双干净的青靴,上面绣着云朵一样的图案。
与那些杀人的麻匪不同,这鞋子很干净。
纪宁蜷缩在地上,甚至没有办法转动眼珠,以他的视角,只能看到那一双忽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靴子,以及一个熟悉的轻咦声。
但,还没等他通过那一声轻咦,分辨出这靴子的主人是谁的时候。
铛!
一个清脆的响声,赫然响在了耳边。
这一瞬间,纪宁瞪大眼睛,随后世界天旋地转,他看见了自己的身体,与头颅被那把剑砍下时候,流淌出的满地血水。
只是可惜,直到最后,他也没能看出那靴子的主人是谁。
“不……不要!”
霎那间。
又一次死亡过后。
身处一片黑暗当中的纪宁,又一次猛地睁开眼。
这一次,他依然在一片血泊之中,血都是热的,只不过四周都拥挤的很,仿佛被塞进了皮囊里面,呼吸都十分困难。
“还没有结束?”
纪宁猛地愣了一下。
他本以为,刚刚那个视角,就是自己当年死里逃生的真实视角了。
因为很合理。
纪家上下,所有人都死了,只有一个人活了下来。
那个人显然就是他,他()
被藏进了暗格里,没有被那黑衣人二当家被找到,也没有被大火烧死,而是通过顽强的毅力冲出了火场,最终被赶来的神秘人救了下来。
最终,不知为何会被带到玄域北郡,被师傅领养,在道观长大。
难道这不是事情的真相吗?
不,当然不是。
纪宁一颗心都是冷到了极致,大脑急速思索。
那妇人叫自己小宁,这里又是纪家祖宅,而且刚刚那婴幼儿身体的年纪似乎也对得上,那副身躯本应该就是自己,就是纪宁才对。
但为何最后,他被一剑砍死了?!
他本以为最后那个人是来救他的!
但现在看来不是。
“那个声音很熟悉,好像在哪里听到过,可惜并没有看见他的正脸。”
“他不仅不是来救我的,反而将我杀了……”
“不,不是我。”
纪宁心中摇头,如果刚刚死的是他的话,那么外面的自己也早就死了。
而且仔细想来,刚才自己逃出火场时,全身上下都被炙烤成了那样,而自己如今的身躯上却是没有半点痕迹,怎样想来都是对不上的。
而且那时候自己的身体肯定也受到了很多损伤,自己长大后却没有半点后遗症,完全不像是被火烧过的。
不论多么完美的丹药,应该都没法做到这一点吧。
那么就只能证明,刚刚死的那个婴幼儿,那个被称作是小宁的孩子,不是自己。
那么自己到底是谁,难道他之前分析的所有都是不正确的?
“有脚步声!”
就在纪宁脑子成了一团浆糊的时候。
他听见了,附近不远处,又是传来了一阵熟悉的脚步声。
这个脚步声他刚刚才听过。
“噗呲!”
一把小剑,穿透妇人的肚子,将之刨开。
于是纪宁便重见到了光亮。
他不由自主地嚎啕大哭了起来。
因为他是新生的婴儿。
“原来我是妈妈肚子里的孩子。”
被外界光芒照射到,滚落到地上的一瞬间,纪宁哪里还能不明白自己的身份。
之前自己的推断应该都是正确的,关于母亲的身份,那种贵族之间的阴谋,造就了这场屠杀。
然而自己的身份,却并不是刚刚那个差点被烧死的男孩。
而是另一个。
也就是自己母亲肚子里,那十月怀胎,还尚未出生的孩子。
纪宁面前睁开眼,望着这个崭新而又熟悉的世界,而后心中猛地一震。
因为他看见了一个熟悉的青靴,还有一把带血的剑,矗立在他的脑袋旁边。
就是刚刚走到了自己身旁,将自己杀死了的那个人!
“还没有人来救我么,难道我这条命也要死了?”
纪宁作为一个刚出生的婴儿,望着面前的这个青靴还有血剑,自然是没有任何的反抗能力。
而死的次数多了,他此刻的内心,也没什么惧怕了,有的只是疑惑。
自己刚刚唯一漏掉的计算,也就只有这个未出生的婴儿而已,那群黑衣人恐怕也没想到连母亲都死了肚子中了数剑,肚子里的婴儿却还能活着,而且毫发无伤。
而如今,纪家上下所有人,都已经死亡,没有任何的例外,只剩下了他一个。
但是他现在也要死了。
面前的这个青靴男人,并不是来救他的,刚刚才用剑割下了他幼小的头颅,如今后者更是发现了肚子里的他,站在自己的面前。
()
他实在想不通自己这条命该怎样活下去。
难道,又推算错了?
或者说这一切都只不过是幻境而已,并没有任何的实际意义?
就在纪宁百思不得其解,不明白这幻境的真相的时候。
身旁的那个男人,竟又是发出了一阵熟悉的叹息。
“唉。”
“唯独漏了你一个,她的后人,或许真的不该绝吧。”
纪宁的视角猛地一抬,因为他被那个青靴男人抱了起来。
而正也是这个视角,才让他终于看见了,这个熟悉声音的男人的面孔。
是那样的熟悉。
刚出生状态下的纪宁望着面前的男人,瞬间犹如晴天霹雳。
只见他对面的男人,眉目清冷,五官寻常,满是血迹的脸上正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我不会取名字,既然她把你哥哥取名叫做纪宁,那你以后便也叫做纪宁吧。”
纪宁望着那张脸,心神震颤,难以自抑:
“师……师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