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
徐世见到来人,白眉微微一挑,深邃的眼中浮现出了诸多情绪。
李虎与秦知守接连拜入仙宫,他这个归隐于山野道观的人,终究还是避免不了与当年的故人接触了。
秃顶男人呵呵一笑,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就这么望着眼前的徐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上下打量。
他其实挺好奇的。
与他们同一个时代,那一位曾经纵横玄域,压的他们无数同代天才起不来头,他只差一点便能进入那“一宫”中修行的徐世,如今将近三十年过去,会变成什么样。
“你真的老了。”
观察片刻过后,刘长云不免得发出一声感叹。
三十年前,徐世出了那档子事,通天机缘被夺,又遭人陷害,刚刚搭建好的,那通往第四道境的长生桥被打了个稀碎,从此一蹶不振,几经周折,多亏了那位神女才保住了性命,得以归隐于山野小观。
“当年的事,包括我在内的很多人都没有亲眼见到过,所以有太多人时至今日都难以相信,徐世竟然真的输了,而且你竟然真的会变老,眉毛都白。”
不知不觉之间,徐世与那秃头男人已经踱步到了山崖畔,望着龙潭峰上的狰狞气象,男人白眉下的神情平静,淡淡开口道:
“岁月无情,这人间又有几人不会老,大夏人人才辈出,又有谁能够永远不败。”
刘长云闻言,感慨着说道:
“话是这么说,但是你这样的人竟然也输了,真是挺令人难以置信,要知道当年你可是唯一能跟那家伙争夺最强的人。”
“开战之前,其实我们私底下都认为他虽然强得逆天,但你的赢面也不小的,实在是没有想到会输的如此惨烈,就再也没了你的消息。”
徐世听着对方说着自己年轻时的事,沉默着没有讲话。
虽说这人间没有谁能够保持真正的无敌,永远不败,败了一场再打回来便是,但他却直接坠落谷底,从长生桥被废的那一刻起,就再无追上那个人的可能性了。
“当年的我的确不如他。”
徐世沉默着想了很久,又平静说道:
“我不是找理由,但也绝不至于输的那么惨。”
刘长云看着身边略显苍老的中年男人,想着后者年轻时的风光,不由得再次在心中感慨。
当年的他,只是在徐世横扫无敌路上的,一个最不起眼的垫脚石而已。
虽然两者没什么实质性的恩怨,但自己也是断然没有资格站在其身旁的,而现在三十年过去,当年这位眼高于顶,连让他看一眼背影都是奢望的人物,却是如此苍老,修行境界止步在了下三境的结丹境。
而他现在,早已经跻身五境了,而且已经过了前小三劫。
望着面前的龙潭峰,刘长云忽然心思沉重,他曾经以为自己是万中无一的天骄,但直到现在,即便已经成了江湖凡修眼中的劫难境“通天大修”,他也不认为自己很强,充其量只能算是虾兵蟹将中壳稍稍硬一些的。
“劫难境的小三劫,我扔了半条命,才险些渡过,以至于这么多年过去,后边大三劫的门槛我是看一眼都打怵。”
“倘若下一甲子,我还是这样碌碌无为,没有任何机缘的话,此生的修行路应该也就到头了。”
刘长云声音有些落寞的说着。
他说这些,并不是为了跟徐世炫耀,贬低曾经他追不上的人来衬托自己如今的尊贵,那样做没有任何的意义。
或许这个想法在见到徐世之前在他心中有过。
但这时真没了,刘长云心思苦闷,他突然意识到了自己与徐世之间或许也并没有()
什么不同,天才中的天才也好,天才中的蠢材也罢,人人都有风光与低谷,当你羡慕或者瞧不起别人的时候,或许你自己也会经历与之同样的事。
就像现在,他此生能够渡过后面的大三劫,晋入第六天人境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徐世蹉跎半生也再无可能重塑长生桥了,他们都无望长生,最终都会归于尘土。
第五境,最多也就能比三境多活三十年而已。
不入天人,都没什么区别。
至于圣人不朽,那更是香叶不敢想的事。
“你还是和从前一样,胆子小。”
这话一出,让刘长云愣了一下。
“从前?”
“嗯。”
徐世似乎想起了什么开心的事情,嘴角微微一笑:
“当年在黑水河的时候,晴雪有伤在身,我便让同门带着她先撤退了,所以后来等你们追杀到那片蛟龙走水的隘口时,才会只看到我一人拦路。”
刘长云闻言,再度一怔,脑中一片空白。
徐世说的事算是他道心中的一片挥之不去的阴影了。
当时的自己,天赋极佳,修行速度不落于任何天骄之后,却因为自身样貌平凡丑陋,又先天秃顶,所以免不了遭受同道耻笑,而那些人越是耻笑他他便越要发愤图强,内心逐渐变成了畸形的模样,只想着有朝一日能将所有看不起他的人都踩在脚底。
他的师长都看出了他心中的郁结,却无法劝说,一些心地善良的同道也与他畅饮劝解,但都没什么用。
因为他知道在这些人的心中,多少都有几分在意他的样貌。
“修行之人,尤其是越往上走,身体中的杂质都会被净除,所以除去南疆的那些鬼修以外,就鲜少有样貌丑陋者了。”
“其实我也不算丑,放在凡人中也算得上是凡人,但又因为没有头发,体型细瘦,放在当年那一批的天才中,可以算的上是最丑。”
“他们劝解我,安慰我,劝我放下攀比之心,我都听不进去,心中的愤恨之火愈来愈盛,最终我离走火入魔只差半点。”
刘长云沉默了良久,说到此处时,他苦涩复杂久经风霜的脸上,竟是难得的浮现出了一丝的柔情。
在他心中郁结愈来愈深,险些无法解开之时,却有一女子忽然闯入了生活。
他们成为了朋友,却不同于之前的那些关心他的友人,那位女子不论是表面还是心中,都没有把他当做异类看待,甚至当他主动谈心,说出自己这些年来所经受的屈辱与不堪时,那位姑娘也只是柳叶眉微微一弯,一脸认真的告诉他说:
“你与别人并无什么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