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傍晚的风,是略带一丝寒意的温柔,路过耳畔时会化作轻语,说春已至。
但有些人对寒节的印象太过深刻,像冰层堆在记忆中,不仅难以感受到春风的温柔,反而春风所蕴的一丝寒意,会让人尤处隆冬。
譬如此刻,小男孩迎着风,只觉刺骨的冷,走不几步,身体便不自禁地发抖。
百里棋仙脱下丝绸外衣,不容分说地裹在小男孩身上。
一件衣裳,比风温暖多了。
温暖到让小男孩记忆中的冰层,都化出了缝隙,他别扭地看着与自己身上脏污格格不入的丝绸外衣,他并不是觉得衣裳别扭,他只是不知道如何接受这份善意:
“衣服会脏的。”
百里棋仙瞥了他一眼,不以为意道:“衣服本来会脏的嘛,洗一洗就干净了,穿好喽。”
沉默走了片刻,百里棋仙问道:“你大概不是本地人,从哪里过来的?”
小男孩伸手指向青山,“从那座山的另一边。”
“挺远的,得走不少路吧?”
“走了好久。”
“为什么要走到山的这一边?”
“待在另一边,可能活不久。”
“活不久?”
小男孩轻轻点头,见百里棋仙那想要追问,又强忍好奇的模样,便在这回城的路上,主动说起了自己的故事。
于是等离城门不远的时候,百里棋仙与许念,终是知晓了他的经历。
他原本是孤儿,被养父养母抱回了家,不过所谓的养父养母并不是想要将他抚养长大,仅仅是要等他稍大个几岁时,卖一笔钱财。
之后,他被卖到了当地县城的大老爷家,成了童仆,契约终生。
看着被带进府门的小男孩,他的养父养母把眼睛揉红,努力挤出眼泪,然后揣着他的卖身钱,越走越欢天喜地。
那大老爷脾性狠辣,稍有不顺便会殴打下人,出手毫无轻重,常将人打的骨断筋折。
小男孩便经常被打。
被打折骨头,他虽然没钱医治,但靠几张画着骨骼经络图案的纸张,拿自己的断骨尝试几次,竟就完全摸透接骨手法,可以给自己,给其他被打断骨头的下人们接骨治疗。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的脸上第一次露出属于他这个年纪该有的天真无邪,开心地朝百里棋仙笑了几声。
又怕百里棋仙以为他说大话,便跃跃欲试地拿起路边石头,要把百里棋仙当做对象,试验一下。
百里棋仙冷汗涔涔,严词拒绝。
小男孩失望丢掉石头,继续讲述他的经历。
下人当中,有个人跟他关系很好,一直都照顾着他,也就是这人跟他说了顿顿饥的道理。
只是后来,这人没能挺过去年的冬天。
“他不是饿死的。”
小男孩难掩恐惧地说道:“他被喝醉的大老爷用棍子狠狠砸脑袋,血一直流,还有白色的浆水从他头顶冒出来,他脑袋的骨头碎掉了,我接不了...”
“畜生!”百里棋仙怒目圆睁。
那白色的浆水明明冒着热气,可在小男孩眼里,却比去年的雪还要寒冷,冷得让他毛骨悚然。
那人闭眼之前,游离地说:
“你的命不应该是我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