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响起慌乱的声响,几乎半个王城都能听到凌晨响彻星空的砸门声!
门开了,衣衫不齐睡眼稀松的守门人惊讶地望着门外黑压压的人群,张着大嘴,忘了问话。
赛尔轻轻一笑,牵着马迈步从愣神儿的守门人身边走过。守门人清醒过来,一把拉住了赛尔。可是,那些观望的好奇的人们,也都忍不住拥挤了进来,反而把守门人给挤在墙角,动弹不得了。人们笑着闹着,涌进了院子,守门人扯开喉咙大叫着快来人。可是,根本已经用不着了。
库布拉家的人早被山呼海啸般的“开门”声惊醒了。那些仆人们衣服还来不及穿完整就从各个地方跑进院子里,可他们也被眼前看到的吓得不知所措,慌手慌脚的。于是,他们决定,还是先把腰带系紧点儿才是最要紧的。看这架势,看这场面,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谁知道呢!
库布拉家的三个儿子早冲了过来,蜂拥而进的人们都停下了脚步,赛尔继续向前走着。
“愣什么!拦住他!”
几个健壮的大汉扑过去,抓住赛尔的双臂,抱住赛尔的双腿,想把他拖出门外。可是赛尔稳步向前,不紧不慢,抱住赛尔双腿的两个人脚蹬手拽,急赤白脸也难以阻止赛尔轻松迈步。即使他们被拖倒在方砖砌成的甬道上翻滚,腰带又被拉开了,裤子被拖到脚跟,却只是换来了人们的哄笑。
“都给我住手!”
传来一声苍老的声音,人们都扭头看去。
老库布拉用手扶着帽子走了出来,人们顿时又安静了。只有那几个不肯放手的仆人还在憋足了劲儿,发出“吭哧吭哧”的声音。赛尔停下了脚步。
老库布拉走到台阶上,看着站立在院子当中的赛尔。
“年轻人,你是谁?你带着这么多人闯进我的家,到底想干什么?”他的声音苍老而威严。
赛尔双手抱拳,紧紧拉住他手臂不肯放开的两个人被他有力的双臂托起,脚离了砖面,却还在拧眉瞪目地较劲,发出憾山抜树般报效的忠诚呐喊。
老库布拉皱皱眉头,大喝着:“胡闹,成何体统!还不快点都松手。”
几个早就想这么做的仆人一起松手,提着裤子一溜烟儿跑到人群里去了。人们又大笑起来。
赛尔抱拳于胸,恭敬有加。他说道:“请问,您就是库布拉老爷吗?”
老库布拉摆摆手,因为他看到三个和面前这个年轻人同样高大健壮的儿子,正摩拳擦掌。
他的声音变得低沉,也柔和了许多:“没错,年轻人。我就是库布拉。可是,你又是谁?我认识你吗?是谁让你来的?你来做什么?”
得到库布拉的肯定回答,赛尔深施一礼,从肩头卸下口袋打开,将里面的兽皮一张张铺在甬道上,院子里。库布拉略带惊讶地看着他,人群低声议论纷纷。
口袋空了,赛尔转身又从马背上取下三只同样的大口袋。
很快,漂亮威猛的虎豹熊皮,各色山珍,铺满了整个院子。芳草碧树,熊罴夺目。繁花似锦,虎豹斑斑。
库布拉心中不悦,脸上却不动声色。他说道:“年轻人,如果你是来卖皮货的,那你最好天亮后去库布拉家的店铺。你不知道现在天还没亮吗?”
赛尔站立在院子里,双目闪闪发光,像即将隐去的天空中最亮的那颗星。
“库布拉老爷,我叫赛尔。就像您看到的那样,我是个猎人。今天,我是来府上求婚的—我想求您,把您的女儿嫁给我的。”
“你说什么?”老库布拉张着嘴,瞪大了双眼,不由向前走了几步。
看到赛尔自信而毫不犹豫地说出了他的请求,原本安静的人群都大声鼓掌,齐声喝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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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库布拉惊讶地看着他,而他的三个儿子早气得面红耳赤。他的小儿子弗拉杨一个健步冲到赛尔的面前,挥起巨大的拳头,冲着赛尔的胸膛狠狠一拳。
“无礼的小子!让我先教训教训你!”
库布拉家的儿子们勇武有力,王城赫赫有名。他挥拳猛击,众人齐声惊叫。可是赛尔却微然一笑,不躲不闪,挺起了胸膛。
弗拉杨的拳头收不及,重重地击中赛尔的前胸。只听“砰”的一声,弗拉杨心中暗暗后悔。
可是,赛尔纹丝不动,笑容依旧。
众人睁开眼睛,又不禁大声叫起好来。弗拉杨愣了一下,又举起拳头。可他犹豫着,回头看着老库布拉和他的两个哥哥。
老库布拉气得不住地训斥着,“走开!谁让你动手的!”
弗拉杨慢慢退回两个哥哥身边。他们凑到他耳边,低声说道:“看你用了那么大劲儿,吓我们一跳。幸好你没真打。”
弗拉杨脸有些红,举着拳头,不住地摇头。“可是,可是……”
赛尔朗声说道:“您没有听错,库布拉老爷。我当然知道,尽管已尽我所有,这些聘礼仍显寒酸,完全与您的女儿在我心中的珍贵不可相提并论。虽然我也可以空手而来,因为我同样知道,玛依拉小姐并不看重聘礼的贵重多少。可我有一颗真心爱慕的心,天神可鉴。”
门外大街上的行人重重,院子里人满为患。库布拉心下恼怒,却不得不耐下性子来。
“年轻人,你的勇气可嘉。可是,我凭什么要为你的身无分文喝彩呢?库布拉家从不看重金钱财帛,可你赤手空拳就敢贸然求娶小女,这只能让我更加认为你不过是个不知轻重,无知无畏的毛头小子。”
众人都看看赛尔,又看着满头白发的老库布拉。
赛尔一笑,“因为年轻,一文不名不能成为轻视我的理由。我生下来就是赤手空拳,一身轻松意味着我飞起来时将更快更高。”
老库布拉不悦地“哼”了一声,说道:“那就等你飞起来时,再来继续你的高论吧。年轻人,不是我轻看你。要知道,库布拉家拒绝过很多比你更加优秀的求婚者。我也有理由相信我女儿的眼光。所以,收起你所谓的聘礼,现在就离开吧。当然,如果你仍然想卖掉这些皮货,我倒是可以给你一个别人从没听说过的,而我也从未给出过的,最好的价钱。”
看到果然如人们所猜想的那样,赛尔是一丝机会都不会有的。虽然被当面拒绝,可是这也最平常不过了。以赛尔信义卓著的名声,他肯定不会死死纠缠,自讨其辱的。唉!
人们揪心记挂的,轰动王城的大事件,如砂石入海,波澜未兴就即将消失,多少令人感到无趣索然。
赛尔却拱手笑道:“昨天在集市上,有人曾提醒过我—玛依拉小姐的母亲过世时曾留有遗言:伊美雅小姐的终身大事,将由她自己做主,即使父兄亦不能横加阻挠干涉。我想知道,库布拉老爷是否会依旧遵守先夫人的遗愿呢?”
意兴阑珊的众人恍然,纷纷说道:“就是!蒂娜夫人的确说过让伊美雅小姐自寻夫婿的话,这件事王城几乎没有人不知道吧?”
“库布拉老爷,你可不能食言啊。”
“快让玛依拉小姐自己出来说吧。”
众声汹汹,老库布拉愣了一下,犹豫起来。面前胆大的求婚者虽然穷窘却气势炫扬,人品相貌都十分稳重出色,言谈举止也都不逾众口。库布拉老爷还是很喜欢他的。不过,他依然不能答应他。家有待嫁小女的欢喜和烦恼,老库布拉和别人家的父亲是一样多的。
他开口说道:“年轻人,亡妻临过世时,因为疼爱女儿,怕耽误了她的终身大事,的确说过那样的话。小女的婚()
事,全由她自己做主。虽然这样的请求前所未闻,可我还是答应了。因为,我也爱我的女儿胜过一切。”
赛尔又一次躬身施礼,他说道:“既然如此,我想当面向玛依拉小姐求婚。如果被拒绝,我将转身离去,就此死心。不过,我相信玛依拉小姐是不会那么做的。”
众人笑了。弗拉杨突然说道:“那个叫赛尔的小伙子,你了解我的妹妹吗?她可是王城里最刁蛮任性的姑娘,我看你是个老实人,你可对付不了她的。”
众人全都忍不住哄笑着,院子里飞着笑声,飞进了窗棂紧闭的女儿的闺房。那里从一开始到人们闯入大笑,到年轻猎人开口求婚,依旧无声无息,安静无比。仿佛不知道王城这个千载难逢的热闹黎明,全是为了这间屋子的主人!
赛尔满面红光,朗声笑道:“虽然我只是昨天才第一次见到伊美雅小姐,可是,即使她比你说的更加刁蛮任性十倍百倍,我已认定,今生今世,非伊美雅小姐不娶!”
“说的好!”众人大声喝彩。弗拉杨和他的哥哥们也都齐声鼓掌,频频点头,喜色满面。
老库布拉狠狠瞪了儿子们一眼,弗拉杨赶紧闭上了嘴。老库布拉叹了一口气,说道:“因为亡妻的遗言,我不得不答应你的请求。不过,我要事先提醒你。弗拉杨的话也是为了你好。要知道,被她拒绝的那些人,无一不被她极尽挖苦,嘲笑作弄,个个灰头土脸,羞惭无地。这实在也不是库布拉家的本意。小女的性情既然你都知道了,你还要坚持当面问她吗?”
“当然。”赛尔笑得反而很开心。“请您叫玛依拉小姐出来吧。”
“让玛依拉小姐出来,听她自己怎么说吧。”
“对!别磨蹭了!快请玛依拉小姐出来吧!”
大街上,院子里,人们一起呼喊着玛依拉的名字。
老库布拉万般无奈。事已至此,他只想早点打发走这个不知轻重的年轻人,还有更多起哄煽动的人们。他不住地摇着头,走到紧锁的房门前,轻轻拍打着。
“玛依拉,我的女儿。你都听到了吧?这个叫赛尔的年轻人是来向你求婚的。因为你母亲的遗言,他要求亲耳听到你的答复,我也没有办法拒绝他的请求。玛依拉,至于你自己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还是你亲口对他说吧。”
屋子里静悄悄地。老库布拉又说了一遍,房门仍旧紧紧关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