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林维尔好奇地看着俘虏。格雷恩也笑了。他不紧不慢地问道:“看得出来,()
你是个很有胆量的人。”
俘虏彬彬有礼地躬身施以一礼。他说道:“我觉得对一个常年行走在各国之间,以吟唱为生的人来说,只要我遇到的都是善良的人,胆量是完全不必要的。”
格雷恩笑道:“您的回答,反倒恰如其分地解释了,你为什么会闯入数万大军的包围之中却毫不在意。”
俘虏的回答依旧平常客气,并且略带讥讽。他说道:“我已经说过了,那是你们的事。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在打仗,谁对谁错跟一个游吟诗人毫无关系。所以,我更没有什么可怕的了。”
“那么,”格雷恩说道,“我同意你的说法。可是,如果你能回答我几个问题,我们很快就会让这种不愉快的境地加以改变—你会自由的。你想去哪儿,我们都不会阻拦。你想什么时候离开都行。”
俘虏躬身以示他完全赞同,并已经做好了回答一切问题的准备。气氛已经不像一开始那般冷清,开始变得友好。俘虏的脸色也和善了许多。
“首先,请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呢?”
“我吗?”俘虏的嘴角浮现出一丝笑容,不再冷冰冰地抗拒他的问话。“我的名字虽然卑微,和在座的诸位不能相提并论。可我既然答应了,就会如实回答您的问题。我会让你看到我是个多么诚实的人。”
“我相信。”格雷恩笑着说道。
一个俘虏的不卑不亢已经让特林维尔有了兴趣。他饶有趣味地看着面前的两个人一问一答。
“我的名字是叫哈文。正如我对您说的,是个游吟诗人,来自濒海之国,蒙德维亚。”
特林维尔听到蒙德维亚,马上想起了曾经有两个海盗也曾冒充蒙德维亚的商人,却在格雷恩的逼问下原形毕露,嚎啕大哭时的情景。他坐在桌旁,手支着下巴,就等着看好戏了。果然,格雷恩故技重施。
“那可太巧了。”他笑着,“说实话,我对行走四方,以诗歌洗涤人们的心灵,带来回味深长的思想启迪的诗人抱有莫大的尊敬。在蒙德维亚我就认识那么一位诗人呢。”
“哦?”俘虏也笑了。“真是太巧了。说不定你说的那位诗人,我碰巧也认识呢。虽然我自己身处此种职业是我所热爱的,可真正伟大的诗人,无论在哪里,无论任何时候,都是比这片大陆上所有的国王加在一起,还要少得多呢。”
特林维尔莞尔一笑。格雷恩看了他一眼,转头接着笑道:“我认识的那一位说不定就是呢。蒙德维亚的港口城市普达尔世所知名,可真正让人们熟知的,只怕还要是诗人达斯赖斯的大名了。”
俘虏的脸上露出惊讶的神情。“你是说,达斯赖斯吗?”他问道。
特林维尔顿时兴奋起来。熟悉的一幕又上演了。
“是的。”格雷恩回答道,“我说的正是那位令人尊敬的诗人,达斯赖斯先生。”
俘虏的脸上顿时浮现出鄙夷的神色。“他哪里算得上是一位诗人呢!不过是个趋炎附势的小人物,只会用他的小聪明,写些妆点宫廷奢华yin侈酒宴的烂词破调,讨好权贵以换取一些可怜的残羹剩饭。达斯赖斯无疑是个成功侮辱了‘诗人"称号的人。要说他受人尊敬,又从何说起呢?”
特林维尔马上把脸转向他的朋友。可是他很遗憾地看到,他的朋友正微微而笑。显然,俘虏的回答正对他的心思。
他的脸上带着一分歉疚的神情,轻声笑道:“对不起,我也许记错了。其实,我想说的是蒙德维亚园艺城市的迪蒙·卡莱诺先生。他总该算得上是一位伟大的诗人了吧?”他看着俘虏的脸。
俘虏双手击拾,目光炯炯大声赞美起来。特林维尔被他突然地激动吓了一跳。
“()
啊!迪蒙·卡莱诺啊!”他的声音都变得虔诚无比。“迪蒙先生!不,不。他的名字对每一个诗人来说都是高山仰止,和他同时代的诗人因为有了他,都变得可悲可怜。迪蒙先生又岂止是伟大呢!他就像高悬的日月,他的诗充满了智慧和热情。正是因为有了他,我们的时代才变得如此激动人心。我再说一遍,即使全世界的王加在一起的光辉,在他面前也不过是萤火之光。”
他激动地双手抱在胸前,眼睛亮闪闪的。
特林维尔不知道诗人也会让人肃然起敬。可是他的朋友却说道:“正是如此。迪蒙先生也是我敬仰的人。”
俘虏抬起头,额头和脸颊因激动而变得红红地。他问道:“啊!你认识迪蒙·卡莱诺先生吗?”刚说完,他就摇摇头,“怎么会呢?看你的年纪,迪蒙先生和他的夫人横遭不测去世时,你还不过是个小孩子。”
格雷恩点头说道:“迪蒙先生的离世确实令人痛心,关于他的离世,世人有很多种传说。可是看您如此激动,难道哈文先生认识迪蒙先生吗?”
他的话起到了意想不到的作用。俘虏大声说道:“你问我认识迪蒙先生吗?我来告诉你,年轻人!我何止认识他呢!我有幸在和你这般年纪时,就在迪蒙先生身边了。虽然我只是他的仆人,可是在我心里,他就是我的老师。你不信吗?”他的眼睛火红,瞪得圆圆的。
“迪蒙先生和他美丽贤淑的妻子芳芳遭遇到海盗的袭击时,我就在场。如果不是为了他们的女儿才听从他的命令,我是绝不会离开他的,死也要和先生死在一起。”他嚎啕痛哭。
这可是任谁都不会想到的结果。格雷恩试探的询问,竟然让他得知了眼前痛哭失声的老人,竟然是诗人迪蒙·卡莱诺先生的仆人和弟子。
他在阿斯特拉尔先生身边时,经先生的推荐,也曾拜读过迪蒙先生的诗作。诗歌中深沉磅礴中的伟大和恬静质朴中的优美所织汇成的世界,无数次展现在他的眼前。
阿斯特拉尔先生说起这位大诗人,有时也会叹息。可是,他也仅仅如此,并没有说起过更多的关于迪蒙先生的事情。今天,他拿迪蒙先生来试探游吟诗人,却勾起了他的伤心往事。他不想去安慰那个老人,静静地沉思着,任他敞开心意,哭得泪雨滂沱。
特林维尔早就看傻了。他一个劲儿直咧嘴,心想:“这算怎么回事啊?一个哭哭啼啼,另一个愁眉苦脸。一个诗人,即使最伟大的诗人,能抓强盗吗?能骑马打仗吗?谁会怕一个诗人啊!”
格雷恩虽然疑心顿消。可是他接着问道:“那么,哈文先生,您能告诉我,您要去哪里吗?”
“去哪里?”俘虏渐渐平静下来。“迪蒙先生的诗歌传诵到哪里,我就去哪里。我要秉持先生的遗志,做一个把诗歌洒遍帕林卡巴卡玛大陆的游吟诗人。虽然我不能像先生那样,写出最宏伟壮丽的诗篇,做为一个诗歌的传颂者也勉为其难。可是即使这样,难道做为迪蒙先生的仆人和弟子,我连这样的权利都没有了吗?”他反问道。
格雷恩笑了。“那倒不是。可是,”他沉吟着。“现在战乱频频,到处刀兵四起,一个人四方行走是很不安全的。究竟是什么原因,让您甘冒风险穿过我们的防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