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离水的鱼。
圆脸衙役的眼珠子在眶里死命挣扎着。
他听见,廊外雨声渐小,彷如整场雨都只为浇灌出一池泥泞;他看见,潮氵显的风鼓荡着光影晃动,将场中人的影子缠绕在一起。
耳中所闻,眼前所见,都化为恐惧,噬咬着他的心。
可无奈何。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
周身上下唯一能动弹的,却只有一对眼珠子而已。
他只能竭力晃动眼球,惊惶的视线在每一处阴影、每一点异响中徒劳搜寻。
两三秒的时间漫长得难熬。
脑后。
“嘎吱。”
那是门被推开的声音。
“哒哒。”
这是脚步在声声靠近。
他瞳孔紧缩,几乎凝住了呼吸。
什么东西?
周淮?
他竭力转动眼珠,要把眸光勾过去。
可旋即。
一张苍白的人脸钻入眼帘。
是周淮。
他一口气刚要松下来,又生生攥在了气管里。
这张脸太奇怪了。
眼眶竭力鼓得浑圆;细小的鳞状物像雨后的菌类,一枚枚钻出皮肤;腮帮边沿裂开,露出底下暗红的血肉,在氵显润的空气中慢慢阖动;嘴里似乎包着什么东西,发出些“咕噜咕噜”的声音,越鼓越大……终于,“哇”的一下,一口腥臭涎水淌满下巴。
光影晃动。
一滩暗红色的稀泥呕出,盖住了衙役的头脸。……
圆脸衙役的抽搐渐渐停止。
正如离了水,徒劳挣扎无果的鱼,终于没了生息。
那些暗红色的淤泥也从尸体的眼耳口鼻中退出来,蠕(和谐)动着重归周淮或说俎鬼的腹中。
它发出声心满意足的呻吟。
摆了摆手。
更多的淤泥从庭院“爬”进走廊,将吸干精血的尸体拖进泥池。
它正要去享用下一个猎物。
一抬头。
突兀僵住了身子。
在对面厢房的飞檐上。
飘洒的细雨中。
悄无声息地站立着一个纤长的身影。
雨水沿着鬼面滑落,勾勒得轮廓愈加狰狞冷硬。
红裙逆着风雨肆意飞扬,宛如一蓬灿漫的烈火。
正是虞眉。
人与妖。
隔着一庭风雨,默然对峙。
没有言语,亦无需言语。
只有……
“嗾!”
密集的异响骤起。
整个院子的泥水都一齐震颤起来,连带着庭中风雨飘散颤动。须臾,滔天泥浪拔地而起,于空中变化出种种刀枪剑戟模样,朝着虞眉绞杀拍打而去。
来势汹汹。
大有将檐上的虞眉与脚下的厢房一并拍碎绞烂之意。
对此。
正如昨夜一般。
虞眉只回以一声。
“敕。”
风声、雨声、泥涛倒卷之声蓦然消失。
黑色的细密的雷光四下游走,所过之处,漫天风雨蒸腾一空,掀起的泥涛突兀僵止,化为土胚寸寸干裂。
须臾。
雷光隐没。
柔风细雨重归庭中。
“哗。”
雨点拍打在拱起的干土胚上,土胚也在“喀嚓嚓”的声响里轰然倒塌。尘埃弥漫中,俎鬼猛然窜出,舍了虞()
眉,也舍了廊道里的“美餐”们,直奔后院而去。
后院出去便是条小巷,小巷尽头就是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