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路集体宿舍旁边盖了几栋独门独院的红砖瓦房,站长家就住在最边上那栋。
这在小镇子里也不算什么秘密,稍微一打听就能知道。
赵明玉起了个大早,天将将放亮就出了家门。出去堵人吗,当然是越早越好了。他得寻摸着那些人的心里,才好把事办成了。
小李给的信息的确没错,最近好几拨人都在联系车皮的事,秋水山高林密,净出上好的木材。外地的一些木材商就来到这里,挑选购买。
木头倒是买着了,往回运输的时候却出了问题。对于他们来说,公路运输价格高,路程绕远不说,过路关卡还多比较的麻烦。铁路运输是首选,安全效率高。
只是最近这车皮有些紧张,如果是本地人倒是可以稍稍等一等,不急于这一时。他们外地人就不可以了,租住的地方耽搁一天就是一天的费用,加上连雨季就快到了,木材经常淋雨,木质就会发生变化,不管是制品还是直接售卖,都严重影响价格。
站里联系不着车皮,就得想办法托关系走门路,站长是一把手,当然是找他最好使。
可是,想法是好的,就是有些费人。
也不道是怎么回事,用车皮的人都赶在一起了,还都抱着这样的想法,像是谁先找到站长,就能先把这车皮的事解决了一样。
站长五点钟下班,就有人提前半个钟头,四点多钟就等在回家的路上,一天两天的还真就叫他给硬抠出了两节车皮。
这些人一看这招好使,纷纷效仿,也去路上堵人。可是这站长也学油女干滑了,换条路从后门回家。
只要是进了家门,那就是外头喊出龙叫来,他也不出来。
没办法,只能见招拆招,换了个方向。晚上不好使,那就早上来,难道还能不出门,不去上班吗?
只要一露头,那不就有了机会了。
所以,脑子转的快些的就改到了早上来。
要不说有钱赚就是有动力,只要木材能早点运回去,那真是落地了就是钱。
木材商也是拼了,为了能够早些拿到车皮,四点多钟天还没完全亮就跑到小红房这边,窝在路边儿盯上了。
赵明玉觉着他挺早,等到了这里才知道还有比他更早的。路拐角那里已经来了俩了,都夹着皮包,蹲在道边儿咬着糖火勺。
俩人明显不是一伙的,分别蹲在路两边,隔着能有七八米远,斜对着脸儿,井水不犯河水的架势。
眼见赵明玉到了近前渐渐停下了脚步,还当他跟他们一样,都是奔着一个目地来的。这又多了一个竞争对手,这心情自然是不好的,嘴上没说什么,那嫌弃看不上的小眼神,是一个比一个剜的深。
赵明玉就当没看见一样,这俩男人一个三十出头,一个四十多岁,他逮了那个差不多年纪的蹲旁边去了,遭来对方一记白眼儿,那么多的地方不去,跑他跟前来干什么,真烦人。
“老哥,你这也是在等王站长吧?”赵明玉笑嘻嘻的跟人打招呼。
男人狠力嚼着嘴里的火勺,头都懒得回,一阵腹诽:这是个不会看脸色的家伙,没瞧见不待见你吗,凑过来就算了,还没话找话,这不明知故问吗,不等王站长谁跑这儿来呀。
见他不搭理自己,赵明玉也不觉着尴尬,联系不着车皮,这都着急上火着呢,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唉,咱们都是一样,都为这事儿犯愁呢。”赵明玉说着打兜里掏出了单子,拿着手里直戳:“你说说,这提货单清清楚楚写着日期,这都到站里好几天了,就是不给提,上哪说理去?”
男人听第一句时还不在意,等到了接下来的话,就越听越不对劲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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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落下时,他已经转过身,带着点不太确定的问赵明玉:“你说的是什么,提货不是发货?”
赵明玉直点头:“对啊,是提货啊,老哥来这不也是等着找王站长把货提了吗,咱都一样。这都叫站里压了好几天了,到现在光占着车皮,滞留金都得拿不少呢。也不知道是哪个混蛋玩意儿,故意使坏,这手续全都齐全,就是不给提,等我找到王站长,非得好好告他一状。”
男人这回算是彻底听明白了,到后头那眼睛都亮了好几度,猛的站起身,连手上吃到一半儿的糖火勺掉了都不知道,扶着赵明玉坐就是一个劲儿的喊:“兄弟,你吃饭了没,走走我请你喝豆腐脑去。”
“不用,不用,我吃过早饭来的。”赵明玉直挥手拒绝,心里偷笑,面上却装着一副受宠若惊的道:“老哥真是客气了,咱们萍水相逢的哪好意思让你请吃饭。这都不容易,还是等着把货提出来,不占着车皮拿滞留费了,把事解决了,再去吃。这会儿,都着急上火呢,吃什么也不香。”
这状似无意的一提再提车皮,每说一次都把男人刺激一回,那扯着赵明玉都不撒手了。
“兄弟啊——”
赵明玉被这拉着长音儿的召唤给惊的睁大眼睛,反拍他肩膀:“老哥,别太着急了,再把自己急坏了多不合适。对了,老哥那压的是什么货,抗不抗放,可千万别是吃的一类,那可真不行啊——”
完美的演绎了一个关心朋友的好兄弟形象,劝解、安慰、担忧,一连串的表情跟的相当到位,就是话密的让人耳朵疼。
男人被打断话,想说的窝在肚子里,听着这一番的误解,直挠头。
“我不是这个意思,兄弟,我跟你说——”
说,说还没说完呢,就又叫人给打断了。
“哎,我说哥,你们在聊什么呢?”斜对过蹲那年纪小些的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凑过来,站到赵明玉身边儿,扬着张笑脸问。
两边离着也就不到十米远,隔了条道儿,不大的声音都能听见,更何况赵明玉并没有压制声音,都是正常语音聊的两句。
这么点距离,一字一句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偏要作什么都不知道,跑过来搭话的模样。
先前的男人刚想斥他两句,聊什么告诉你呀,不好好蹲那儿,跑过来做什么?紧跟着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上前了两步,那脸都差点怼那后来的鼻子上,喊道:“我可告诉你哈,是我先听见的这件事的,你可别中间插一杠子。”当谁不知道一样,明明都听见了,还问啥问。
年纪青的男人把脑袋瓜子一抬,挺着胸朝前撞了下,那意思是听见了怎么地,就要插一脚。
前头那男人瞪了他一眼,觉着这样不行,伸胳膊一下子就搂住他的脖子,夹着往旁边带:“来,来,咱们过来聊一聊。”
后者也有这意思,并没有反抗,顺着力道就跟着去了旁边。
两个男人一阵嘀咕,手舞足蹈的直加动作,显然说的挺激动。不时的还会往这边看看,见着赵明玉在瞅他们,还会冲他扯出笑容,挥手招呼示意。
不一会儿工夫,两人像是协商好了达成一致意见,脸上都挂着笑的走回来。
年纪大些的跟赵明玉先做了自我介绍:“兄弟,忘记跟你说了,我姓万,万泉河水的万。这位小兄弟他姓石,河水里的那个石。”
嗯,所以?赵明玉一脸不明所以的看过去,道:“那万老哥,刚才跟石老弟这是——?”
两人从互相看不顺眼,到搭肩搂背的前后也不过三两分钟,有眼睛的人都能瞧出来,自然是得问一声了。
“哈,我们过去商量了件事儿,跟兄弟你这货有关。对了,还没问兄弟你贵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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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姓赵,赵明玉,本地人。”赵明玉嘿嘿的自报家门,提货单子上写着他的名字,刚才拿出来晃那两下,八成也已经被瞧见了,他倒也不怕被知道。再加上,接下来的事情确实需要用到提货人姓名,即使对方不问,他也是要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