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游廊向北不远处有一大片翠绿翠绿的草地,上面盛开着各色野花,最高的也不及膝处,像是铺着一层五颜六色的地毯。
没有高大的树木遮挡,风比花园里更大了些,吹的花草折腰,几块大小不一的灰白色扁圆形石头露出头来。
斜阳直射下来,微微有些刺眼,逢月寻了块表面平整些的石头坐下,上面已经被太阳晒的发热,坐上去身上暖暖的。
这里视野如此开阔,真是夜里赏月的好地方!逢月不由轻叹,心里的抑闷去了七八分。
不远处,小郡主李元君颤颤巍巍地骑上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轻靴小袖,风姿俏丽,年龄不过十四五岁,双手紧紧地抓住缰绳。
旁边站着个侍卫模样的男人,臂弯处挂着一条女子的斗篷,身形高高大大的,五官轮廓分明,看上去英俊挺拔,正在指点着李元君如何骑马。
李元君虽说是个初学者,却一点都不怯,不耐烦地推开侍卫杨艇,令他走远些,双脚用力地一夹马腹,马儿瞬时朝着逢月这边奔跑过来,李元君兴奋地回头向杨艇炫耀。
或许是马蹄刚好踏在隐没于草丛的石头上,陡然间马身一栽,李元君忽地滑下马背,向逢月身边摔过来。
逢月惊的瞳孔一颤,猛然起身张开双臂接住她,一股巨大的冲击力袭来,扑的逢月与她一起向前滚了两圈才停下,右侧腰下刚好硌在一块拳头大小的扁圆石头上,痛的她闷哼一声,全身沁出一层冷汗。
李元君也吓坏了,怔怔地趴在逢月身上半晌没有动弹。
“郡主!”杨艇大惊失色,疾步追赶过来蹲在一旁,脚下带起一阵风吹的花草摇曳。
“我没事。”李元君回过神,翻身倒在草地上,杨艇松了口气,手臂横在身前。
李元君抓着杨艇的手臂坐起身,甩了甩乱成鸡窝一般的头发,用力拽住逢月的胳膊将她拉起,扶着她动了动身子,见她不像是伤的很严重的样子,丢开她的手,扬着脸摆出一副不屑的模样,“谁要你救我的?你不救我我也不会有事!”
逢月又好气又好笑,她见过口不应心的,却没见过这么口不应心的,明明担心她还偏要嘴硬,单手背到身后轻轻揉着腰下,疼的直咧嘴。
杨艇躬身拱手,“多谢这位贵人救下我家郡主。”
逢月心道,原来这便是衍王的女儿。
她听姜姃提到过这位小郡主,说衍王盼儿子,一直不怎么待见她,还说她骄纵任性,傲慢无礼,可初次见她,却觉得她挺有趣的。
尤其是那一头又黑又亮的头发,也不知怎么搞的,比她的还要乱上许多,刚刚坠马的时候也没见她头着地啊!逢月忍不住笑,腰下的伤处好像也没有那么疼了。
李元君颤抖的双手摊开在面前,刚刚坠马时抓缰绳太过用力,白嫩嫩的掌心被勒出两道红印,严重的地方还渗出血来,不过还好她抓的用力些,缓冲了一下才不至于摔的更远。
逢月从袖袋中翻出帕子,小心地为她沾了沾掌心的血迹,“郡主年纪小,又是初学骑马,还是选一匹又矮又温顺的好些,这马又高又烈,不适合郡主。”
李元君掌心火烧火燎的疼,忍不住蹙了蹙眉,以为逢月小瞧了她,眼一横不悦道:“你懂什么?你会骑马吗?”
逢月笑着抬眼:“我会啊,我就是骑着一匹小白马练习的,慢慢就会了,骑得还不错呢。”
“真的假的?”李元君一改之前傲慢的模样,激动地抽回被逢月握住的手,朝那匹枣红马扬了扬下巴,似有几分怀疑,“京中贵女就没几个会骑马的,你骑一圈我看看?”
呼呼一阵风声,李元君乱七八糟的头发飘在逢月脸上,香香的,痒痒的,逢月伸手一拂,手中的帕子被风吹落在草地上,翻滚着远去了。
逢月腰下疼痛,一条普通的丝帕便懒得去追,杨艇脚下向前挪了半步,本打算替逢月追回,见她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帕子又是女子贴身之物,打消了这个念头,抓起臂弯处的斗篷给李元君披上。
李元君不耐烦地推开他,“哎呀都说了我不冷!”
嘴上虽然骄横地拒绝,可神情中的依恋却被逢月看在眼里,笑了笑,“今日还是算了吧,我这腰受不了,改天吧。”
李元君来了兴致,一双杏眼里闪着微光,抓着逢月的手道:“好啊好啊,改天我约你一起去骑马!”紧接着脸上笑容一沉,“对了,你是谁啊?我怎么没见过你?”
“我是……”逢月一时不知道该如何介绍自己。
按说她已经嫁为人妇,不该再自称是林府的二小姐,理当称呼自己为定远侯苏世子的夫人,可她打心底里不愿承认这个身份,犹豫了一瞬,开口道:“我是林逢月。”
“林逢月?”李元君扬头眨了眨眼睛,像是想到了什么,毫不掩饰地嗤笑,“你和那个林玉瑶是姐妹?”
“……嗯。”
逢月没有想到她会是这样的反应,顿了一瞬才应道。
李元君彻底拉下脸来,“我不喜欢她,她来我家我从不跟她玩,还有那个姜姃,更讨人厌!”
当着她的面这样说她姐姐,逢月不知该如何接话才好,好在李元君很快又开心起来,笑着问她:“过几日我派人去林家找你,我们一道骑马去。”
逢月尴尬地抿嘴,不得不将自己是苏景玉夫人的身份说了一遍,没想到李元君一脸同情地看着她,像是看着一个正处于水深火热当中的苦命人,好在没有当她的面细数苏景玉的种种传言。
逢月只得岔开话题,将自己怎么骑小白马,以及喂它吃饴糖的事说给李元君听。
不远处,祁沐恩动作轻缓地将手中丝帕收进衣袖中,暖风吹的他雪白的衣袂飘如轻烟,纤瘦的身子显得更单薄了几分。
陡然间身后传来一声冷哼,他探进袖袋的手顿住,不必回头也知道是姜姃,面色阴沉的仿佛凝着一层寒霜。
“祁沐恩,你私藏着苏少夫人的帕子,万一传到定远侯府怕是不好吧?”
姜姃手中的团扇抵在祁沐恩手臂上,嘲讽地挑着眼尾。
苏林两家结亲的事,京城里无人不知,祁沐恩自然知情。
一开始在小榭中他没有认出逢月,随口称她做姑娘,等她起身抬头,认出她后,便是故意如此称呼。
他早听说苏景玉人品不端,不禁替逢月惋惜,加之逢月一直没有表明自己苏少夫人的身份,他便将错就错,以发泄心底的遗憾与不甘。
如今不小心被姜姃看见,她必定会揪住此事不放,祁沐恩清朗温润的气度去了大半,厌恶地沉着脸:“无意间捡到而已,我自会派人送还苏府,不劳你费心!”话音未落拂袖而去。
压抑了许久的焦躁不断涌上,他心里暗自发愿,不论如何他都要说服义父,绝不会与姜姃成亲。
火红的夕阳躺在天边,将缕缕浮云染成了淡淡的胭脂色,照在苏府的马车上,映着一圈金色的光晕。
逢月闷闷不乐地斜靠在车壁上,不知是不是马车颠簸的原因,她似乎觉得腰下的伤处越来越疼了,虽然还不到不可忍受的程度,但总觉得心烦意乱,没有了观赏晚霞的心情。
苏景玉不知道她受伤的事,斜眼瞟着她比来时还要沉郁的模样,手指摸着下颌略一思量,哼笑着转头看向车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