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睫就垂下来,心思转向了别处,其实刚才在昆江来时,她的脑子里就一直盘旋着一个疑问,有种没有来由的直觉,这个疑问若能得到解答,说不定就能弄清楚前生杀害她的真凶,这让她微有些犹豫,此时已到突袭汉中的成败关键,不知应不应该去直面那个答案。
“左副使应当不解,为何姜漠要对我说姜高帆有意助他夺位的要秘,按理说,他就算信不过太子兄,总不至于连父皇都信不过吧,姜漠明明可以直接告知父皇,向父皇求助。”
瀛姝心中一阵烦躁,她还没有下定决心,司空月狐居然挑破了话题。
“我问过姜漠了,是姜高帆授意他,让他直接求助于我。姜高帆的原话是,唯有我才有能力助他脱险,这是一件大事,我当然不可能瞒报,但我若愿意请命,父皇必会应允。”
“殿下真相信姜漠的说法?”
“不信,我认为是姜高帆()
有意引我来北汉,可如果姜高帆是想替北汉除了我这个隐患,说明他还挺看得起我的,总不会天真到了我真会自投罗网,不远千里送上我这颗大好头颅吧?”
有没有一种可能是,前生时姜高帆本就投在了你心月狐的麾下,重生之后,他知道你会成为最后赢家,因此这次,他有意向你献上汉中,得到你更大的器重?!
瀛姝落下的睫毛一动不动:“但殿下还真的自投罗网了,并且是偷偷潜入北汉,真要是发生不恻……连陛下都无法光明正大为殿下讨回公道。”
“那是因为我十分信得过左副使,保得住我的项上人头。”司空月狐扯起了唇角:“左副使运筹帷幄,挫毁姜泰的诡计,姜高帆理当不会因为左副使是弱女子,就低看小瞧,左副使说得到我的千里传书,才直接跟他接触,询问他到底有什么计划能助姜漠夺位,姜高帆不会心存怀疑。
姜泰的居心已经显然,必然不会终止他强留殿君在汉的计划,
只有姜漠夺得王位,两国才望和议建交,左副使可是使团真正的核心,在姜高帆看来,我现在执掌中军,父皇不放心再让我这个皇子前来北汉,于是嘱令左副使与他议商,决夺如何行计,这也是合情合理的事。”
“这样说来,殿下甚至都没有易容的必要了。”
司空月狐愕然:“左副使这是在笑话我过于小心谨慎?不会吧,易容当然是大有必要的,毕竟北汉有好些人都随着姜漠去过大豫,回来的这些人中,可都目睹过我的真容。”
瀛姝没从司空月狐的话中发觉半点纰漏。
“殿下在昆江来时说,摸察姜高帆的底细稍有进展?”
“他下过一些功夫,了解过江州城的坊道。”
瀛姝的眉睫轻轻一颤。
“他跟端止的说法是,曾经是王致的部曲,还是被王致牵连发配为官奴,后来逃亡,王致正是在江州起事,姜高帆却连江州城的坊道都不熟悉,还要暗中打听了解。”司空月狐摇了摇头:“这很怪异啊,他为何要说谎,为何要隐瞒他真正的出身来历?”
“我也有所收获,据我推断,姜高帆真正生活的故地应该是晋阳。”瀛姝也没瞒着白媖打听出来的一些情况。
“晋阳?”司空月狐颇觉愕然:“晋阳现为北晋统辖,姜高帆总不能是北晋安插在北汉的细作吧?”
如果真是这样,北晋下的是盘什么棋局?
司空月狐干脆都不瞒他所得知的另一件秘情了:“北晋已经打算对北燕用兵,甚至有侵吞北辽的想法,为此,北晋王已经把他属意的王储先送去北赵为质,他在这个时候,为什么要搅动北汉内乱呢?北赵或许会纵容北晋吞并北燕、北辽,但绝对不会允许北晋连北汉都一并侵吞,而且北晋也不可能有如此雄厚的兵力。”
瀛姝对姜高帆的猜测,跟司空月狐完全是南辕北辙。
因为她确信姜高帆是重生人。
姜高帆虽然不可能打听得知裴瑜和王青娥私奔这样的小事,可虞皇后形同被废这样的大事,姜高帆一定知情,前生不曾发生的事,却发生了,姜高帆应会怀疑除他之外,还有别的重生人存在,这应当是他伪造来历的动因,至于为何非要谎称跟临沂王有关……
多少和她自己有些牵扯吧。
姜高帆不是什么北晋的细作,甚至根本不打算当什么北汉的忠臣,现在看来,他目的是要回到大豫,而且立半是要向司空月狐投诚,姜高帆的前生,一定也做为了一件大事,他担心别的重生人识破,先下手为强,因此他才要隐瞒他的真正来历。
姜高帆在前生一定不是引人瞩目的***重臣,不至于露出真容,就会招惹杀身之祸,来自晋阳应该才是他的辨识点,他是为了稳妥起()
见,才抹消这个可能不利于他的辨识点。
他既不是***重臣,为何来自晋阳会成为他的辨识点呢?
应当是和晋阳的世家有关。
瀛姝这时也只能通过分析,掌握这些蛛丝马迹。
这日夜里,殿君一直拉着瀛姝赏月,她并没有特意提起司空月狐,嘴里一直念叨着的,却是卫夫人,这个善良的女子,现在对卫夫人的遭遇满怀着同情,她说卫夫人不曾真正执迷于情爱之事,哪怕从北汉脱身之后,再难得姻缘,可只要愿意活下去,就定能渐渐摆脱悲苦,她说比起卫夫人来,她是真的足够幸运了。
今夜的殿君,颇为兴奋。
瀛姝知道殿君为何兴奋,世上无论多么清冷的眼睛,都会因为某个人明亮,而那些说不出口的心事,隐藏得再深,努力只字不提,却难以压抑雀跃的情绪,这也许是情爱之事的美妙之处吧,会让人焕发光彩和活力,他人能体会,自己也能体会。
那人为何会来,因何而来,殿君不及关心,那人来了,就在未央宫的宝光殿里,就已让殿君心生欢喜。
传说明月里,其实并未住着有情人,可对两情相悦心存期待的人,眼中就有一轮圆满的明月,不需要饮酒,人已微醺,而清醒着的人,当然不忍去告知一些注定遗憾的事。
瀛姝甚至都没有告诉殿君,也许很快她就会面临一个抉择,抉择的一端是殿君原本期待的生活,另一端则是今日让她雀跃的人事,无法兼美。
今夜,其实一弯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