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打听过了。”南次坐在瀛姝身旁,小声道:“天酒祭,必须由家中辈分最高的长者献酒,否则就会怠慢神明,难以祈得神庇,因此太尊但凡有一口气在,今日都是必须出席的。”
“太尊能活到岁祈式,姜泰肯定出先设下了周全的防范措施。”
“如果胆敢有人在天酒祭时作乱,哪怕是太尊,也会因为触犯神祇议罪。”
“这就难怪了。”瀛姝望向高高在上那位凝视着酒祭场中熊熊燃烧的篝火,眼睛浑浊得已经有如不能视物的老人:“英雄迟暮,一大把年纪了还把养子从权位上踢下来的北汉太尊,应当知道他已近末路了,倒是文太妃,心气未衰,跟她相比,姚太后反而更像一把强弩之末,跟太尊无比般配。”
姚太后今日其实一直昂首挺胸,眉梢眼角都堆砌着意气风发,离她不远的文太妃,如同被笼罩在了太尊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阴霾里,可偏是如此,又偏格外引人注目般,一眼看过去,就记住了她脸上的,不具丝毫锐气的真真切切的笑容。
文太妃不曾用目光在酒祭场上寻找姜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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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必然已经知道了姜漠此时远在建康,不可能现身于未央宫。
冉王妃的坐席就更不起眼了,她甚至不曾上前敬酒,倒是金珠夫人特意和文太妃说着话,不知在说什么,竟被文太妃逗得欢喜雀跃,让人拿来铜面具带脸上,围着篝火踏歌起舞。
最显晦气的西平长公主今日也只好端着笑脸坐在席面上当摆设。
卫夫人应是从未入昆仑神庙礼拜,并没有取得信徒的资格,虽然是姜泰顶重要的一个嫔妃,今日却和瀛姝等人似的坐在了客席,她主动来敬酒,指着起舞的某两个女子,告诉瀛姝:“是红桃和白李,她二人入拜过神庙,可今日得先献舞后才能分得祝祭酒。”
客席上的酒水,原来并不是昆仑神的信众们特意准备的祝祭酒。
“我没想到,连大尚臣都是昆仑神的信徒。”瀛姝看向的却是紧挨着姜白基就座的大尚臣。
“大
尚臣还曾正正式式参拜过昆仑虚的昆仑神像呢,且能助陛下得获神庇,他也是为神祇承认的功臣了。”
当献酒仪式告罄,太尊和文太妃便主动离席,狂欢虽然仍在继续,不过却更加不拘限制了,连红桃和白李都能分获祝祭酒以及炙肉,远远的席地饮食,而今日的子时,殿君就该亲手把脂瑰放置在山泉之中了,因此她和瀛姝也没打算久坐,准备敬酒之后就回宝光殿。
就在此时,姚太后对验示方式产生了质疑。
“我听说脂瑰必须由神元殿君亲手置入泉水中,浸泡三日后,才会散发月华光辉,可如果脂瑰一直在宝光殿中,我们又怎么证实真正将脂瑰置入泉水中的人究竟是信呢?哪怕是陛下或者本宫,亲眼目睹了是殿君将脂瑰放入泉水,也难以保证会否有人重新将脂瑰取出再行放置,本宫倒不疑东豫根本不愿让真正的殿君代表我朝主持接下来的大祭典,只担心会有臣民质疑,终究还是会阻碍和议之策。”
姚太后这番绕着弯阴阳怪气的说话方式,连司空木蛟都有些不适应,眼看着就要蹙眉抗议了,瀛姝却想到现在还是天酒祭,尽管他们不是什么昆仑神的信众,可也得“入乡随俗”,作为使臣,哪能在人家的地盘捣乱人家的祭神仪式?便笑着道:“太后这话的意思是,殿君的确出使了北汉,但有可能并不是正使,太后是担心仍有居心叵测之徒借口验证方式存在漏洞,不消离间生事的心思,那么外臣请问,太后有什么方案可以杜绝再生争议呢?”
三皇子把南次看了一眼。
南次也笑着道:“脂瑰于神宗帝族而言至关重要,不容有失,尤其在验证关头,万万不能离开殿君的视线。”
“正是如此,哪怕外臣等信任贵邦的诚意,曾经因为贵邦的岁祈式突发意外,不得已才将脂瑰交予贵邦代为保管,可在此关头,也得更加慎重了。”瀛姝紧跟着附和。
姚太后早就想好了应对之辞:“左副使曾经游览过明渠,当瞻望过渐台吧?”
瀛姝微笑颔首。
“渐台乃是济朝穆宗所建的台阁,我大汉皇室对其极为重视,现如今,除陛下及本宫之外,任何人都不能擅自登台,且渐台又是建于明渠之中,四面环水,不借舟楫不能抵达,一阵间,正使可乘舟登上渐台,在陛下及本宫的见证下亲手将脂瑰置于备好的泉水中。
明渠有座清凉殿,盛夏之季正好宜居,而且又能时刻瞻视渐台,确保此三日间,无人再登渐台,而且本宫还能担保,倘若脂瑰在渐台有失,我朝将担当一切责任。”
姚太后提出了建议,姜泰也频频点头,姜白基等重臣更加附议不绝。
根本就不容使臣们拒绝。
正在此时,冉王妃站了出来。
“左副使,我曾经登过渐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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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太后的眉头就颤了几颤。
心里是恼火得很——冉氏曾经是太子妃,当然具备登上渐台一览明渠波光的资格,可冉氏这个时候出来强调这件旧事,是生怕有人忘记了姜漠曾经才是大汉的王储么?——可现在是天酒祭,不能斥责冉氏引发争执,姚太后的眉头最终恢复了平静。
“左副使当是信得过我的,我也敢保证,渐台绝未修筑任何暗道密室,的确必须使用舟楫方能抵达,便是有水性绝好的人能潜游到渐台之下,不借舫船先搭舷梯,也无法登上高台。”
瀛姝不怕当着众人的面,显示出她对冉王妃的最强信任,笑着道:“镇原王妃既然这样说了,敢不信任?”
“还请陛下及太后允同,此回和议之策,关系到外子是否能平安归来,臣妾心系外子安危,这三日间,亦当陪护于清凉殿,协助主使及左副使督察无人暗登渐台,见证始终。”
姚太后下意识就想拒绝,姜泰却抢先发了话:“就这样吧,防范居心不良之徒损毁和议建的国策原本也是绣腰司的职责,由弟妇见证督察,冉公及绣腰令也好安心。”
“殿君及左副使都无异议,我与五弟也赞同太后的提议,不过职责在身,一阵间我们两人理当前往明渠及清凉殿看看是何情形,还望陛下允可。”三皇子此时,也露出了真真正正的笑脸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