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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谷园酒宴之后,瀛姝禀报皇帝陛下,可以放心大胆正式召见北汉使臣了。
“你确定?”皇帝陛下虽是疑问的语气,但却是肯定的口吻。
“北汉并无和亲之意,而且镇原王,是真心希望两国建交。”
“帝休对镇原王似乎大有好感啊?”
瀛姝惊呆了,瞪大了眼,如果她有狗牙,现在肯定已经亮出来了:“阿伯,儿说的是镇原王真心希望两国建交,没有说镇原王真心希望和我建交!”
“你想到哪里去了?”皇帝陛下的眼睛晃过瀛姝腰间,丝绦上那“分文不值”的相思子,以及那枚价值连城的羊脂玉,微笑:“你明明知道北()
汉并非真想和我国建交。”
“姜漠是个无能之辈。”
“哦?”
“他没有主见,容易被人操控,行事也大失章法,这样的人就算坐上了王位,其实也有如傀儡而已,其实北汉现在那个太尊,患了绝症。”
司空通一惊。
所谓北汉的太尊,其实就是太上皇,被亲儿子踹下皇位软禁在长安宫的那个老父亲,下场凄凉是一定的,但原因竟然是先患了绝症么?
司空通凝重了,问:“什么绝症?”
“睁眼瞎。”
“你是如何知情?”问出这句话后,司空通才听清了“睁眼瞎”三个字,顿时拉直了脖子,仿佛就可以把说出去的话吞进嗓子似的。
瀛姝笑了:“不管是姜泰,还是姜漠,其实都没有成为储君的资质,姜泰是有勇无谋,姜漠更绝,是无勇无谋,北汉国内,应该还有个蛰伏的野心家,不过如果他要夺位,就得先内耗,这是无奈之举,可其实如果汉太尊不是睁眼瞎,其实应该能够避免内耗。”
“帝休,姜漠的目标是你,你明明知道了,还敢去北汉么?”
“敢!”
“你不怕和重生人正面拼争?”
“有些事,避不了,若我避,则会让亲朋遇险,儿虽为女子,却知情义二字,重生人既然针对是我,那便应当由我承担。”
一个女子,却铁骨铮铮。
司空通因此说不出一个字来,他微抬手臂,让瀛姝起身,又示意瀛姝退下,隔了良久,才让章永把寺人祈叫进来。
“朕问你,你真的眼看着大豫江山崩亡?”
“奴婢当时已经命亡,可魂魄未散……”
“就算太子杀尽了手足,但有中女史在,当不至于!”
“中女史毕竟,毕竟……在宫廷里活得久了,如同皇后殿下……陛下,正是因为太子杀尽手足,才只能依赖戚臣,中女史为夺后位,手上怎么可能不染血,一旦染血,就有如步上了修罗路!”
重生人很多,各人说法不一,谁的话才是真实的呢?
司空通一抬手:“朕会跟章永说,让他擢升你为内臣,寺祈,朕还是那句话,你务必得听清楚了,你跟朕说的这些事,一字不许外传。”
恩威荣辱,生杀予夺,毕竟还在一国之君的掌控中,尤其是对于寺祈这样的宦官而言。
寺人祈说不清楚自己是何心情,只隐约觉得,他好像又步入了前生的事轨,越是能看清锦绣前程,就越是容易踩中陷井,他是真的迷茫了。
建兴十三年的辰月朔日,皇帝终于正式召见了北汉使臣。
朝会上,姜漠一字不提“私请”,表现极其正常,外交辞令娴熟,态度不卑不亢,先转达了北汉国君立意与大豫建交的诚意,又说起自己的一二经历,他的嫡亲舅父,同时也是他的老师,年轻时竟然就在洛阳求学,他受舅父的影响自幼便醉心于华夏文化……北汉承诺在武都设立榷市,提出榷市仍由北汉管辖,但税利之七成愿意馈赠大豫,且答应大豫以茶叶、丝绸等物交换战马、铁矿,姜漠还当场献上了五把镔铁宝刀。
东豫的铁矿主要来源于剑南山地,而对于镔铁刀的冶炼技术也并无突破,镔铁刀是从西域传入中原,具吹毛透风之利,而西域诸国与东豫的交通,现已被北赵、北汉诸部截断,如此利器,北赵绝无可能允许西域提供给东豫,姜漠献上的五把镔铁宝刀当然不足够让东豫装备一支精锐部队,却透露出建交之后,允许部份镔铁刀剑流入东豫的可能性。
若东豫朝廷发现了冶炼利器的奇才,利用手上的这些镔铁刀剑,研究出锻造方法……具有相当大的诱惑力。
而姜漠也提()
出了建交的条件。
“大济皇朝时,羌部虽远在关外,但一直奉大济天子为天可汗,中原神宗一族,亦为我邦所敬奉之尊主,我国国君听闻神元殿君才是真正的轩氏后裔,历尽险难方才归豫,慨赞不已,对神元殿君极为敬佩,又思及大济帝陵均建于我朝,国君早有祭拜礼祀的心愿,只担心不谙大济之祭仪,不足以显示虔诚。
故,还望大豫陛下允许神元殿君使汉,主持祭拜神宗帝陵之祀礼,如此,我朝君臣必感念贵邦之恩义,誓与大豫永缔盟交,绝不负誓。”
根本就没有把和亲当成条件。
外族入侵中原,根本不可能和中原皇朝永缔盟交,早晚会展开存亡之战,这其实是天下共识,谁都不把北汉的说辞当真,但公然揭穿谎言也是极其幼稚的行为,而议和议交,也必然会经过谈判,需要走个“坐地起价就地还价”的过场,可姜漠却是个实诚的“卖方”,直接开出了“底价”,几乎没有谈判的余地了。
北汉不走寻常路,倒是难住了东豫的君臣。
就这么答应大有一种踩入陷井的感觉,可要是拒绝的话……拒绝邦交等如宣战,主动宣战就不仅仅是面对北汉一部敌人了,东豫的现状,可经不起和北部联盟展开大战,皇帝陛下没有这底气,满朝文武也无一人胆敢直接拒绝议和。
不过还好可以使用“拖”字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