瀛姝已经许多不曾来寒青榭赏叶了。
“你今日怎么不曾护送姜漠回太平馆?”瀛姝问。
“我虽没有护送,却有诚表兄亲自率卫护送,太平馆离台城本就不远……今日宴席上,姜漠行事颇为蹊跷,我是想早些告知你,后来我听说你去了四兄府邸,刚才我正要赶过去,在门口,就遇见你了。”
瀛姝还没有告诉南次她打算去长安的事。
“我()
也听说了姜漠的古怪,这件事我们先不讨论,我以为你去了太平馆,其实是有的话想问丹瑛。”
“我猜到了,刚才已经使人去唤丹媖过来。”南次笑着问:“怎么样,你可猜到了诚表兄的意中人是谁?”
瀛姝弯起了唇角:“两位表兄常在军营,鲜少在家,即便在家,也多不耐烦陪着舅母去交际应酬,根本就没机会接触别家的女儿。”
“莫说别家的女儿,哪怕是三表妹,都很少见到他们两个。”
“因此啊,我寻思着,诚表兄可能接触的,我也识得的女子,应当就是阿萱了吧?”
瀛姝提到的阿萱,是乔楻麾下一员部将的女儿,阿萱的生母是军户出身,女子当然不可能入伍,可事实上军营里也需要配备厨娘和织裁妇等女工,多数都是从军户家眷中择选,阿萱的生母未嫁时,便是军营的女工,她和阿萱的生父是在军营中相识,结为夫妻。
后来阿萱的生父受到了乔楻的赏识,升职为军官,军官的女眷当然便不需要随军务工了,可阿萱的父母感情和美,平时也就罢了,如果遇见战事,阿萱的母亲留在京中也是焦虑不安,干脆便自请随军务工,儿子可以放心交给公婆照管,但阿萱当时还小,她祖母顾得了这头就顾不了那头,对阿萱这孙女难免多有疏忽。
阿萱六岁时,不知怎么的,竟一人跑到街上去,迷了道,在街上大哭,正好被任舅母遇着了,也多亏阿萱还忆得父亲的名姓,任舅母才知道这小女娃竟然是熟人家的女儿。
任舅母是个热心肠,又遗憾膝下无女,因此便干脆把阿萱“接管”了,虽然阿萱娘回京后,听说这件事故,吓出了一身冷汗,再不敢只顾着丈夫不顾儿女了,可时不时的,任舅母仍然会把阿萱接到平邑伯府小住一阵,教她识字计数,甚至还会把阿萱带着串门儿,因此瀛姝才会认得阿萱。
她知道阿萱虽然不擅琴棋书画,因为是出身于武官门第,却是弓马娴熟,又跟着军户出身的生母学了不少军中内务,甚至懂得如何驯养战马。
乔诚爱马如命,跟别的女儿家兴许难有共同话题,但阿萱大有可能成为例外。
“可不就是凤三娘!”南次拍了下膝盖,并不意外瀛姝能猜中。
“这下子,任舅母更加开心了。”瀛姝笑着说:“阿萱虽是出身寒门,但乔舅父和任舅母可都不是看重门第的人,且任舅母还一直把阿萱当成半个女儿爱惜,要是知道诚表兄的心思,保管忙不迭就该起请去凤家提亲了。”
“还没这么容易。”南次摇摇头:“诚表兄木讷得很,一见凤三娘就脸红,不见吧又惦记得慌,他都不敢去问凤三娘的喜好,我看不过去了,就跟舅母说了他的心事,舅母却很犯难。”
“为何?”
“欸!凤三娘也有个表兄,是她亲姨母的儿子,原本也是军户出身,可父亲立了军功,他又不是长子,有凤统领居间通融,就让他这外甥从军户脱籍,师从一个寒门士子,竟走了从文的路子,当然凤统领也不望外甥能入仕,将来还是得从军,不过是做文书一类事务,这件事,舅父也出了几分力,因此舅母知道凤统领的想法,凤统领是觉得,因为他是军伍中人,让妻子担惊受怕了半生,不愿女儿再受苦了。
我听舅母说,凤统领那外甥其实天资聪颖,确实很有文采,如果不是受制于现行的官制,其实大有机会靠着他自己的才能谋获官职,凤三娘也知道父母的主张,有回还悄悄问舅母,要是现在才学琴棋书画算不算晚,舅母就明白了凤三娘也有意于她的表兄,这件事啊,舅父和舅母是不会干预的,就看诚表兄有没本事争获凤三娘的芳心了。”
“不管能成不能成,诚表兄要是就这么放弃了,日后定然是会后悔的,南次,横竖你现在把诚表兄借调来护()
卫北汉使团,日日都能见他,可得劝他加把劲,我觉得,阿萱就是个温顺的孩子,未必是真心悦她表兄,就是依从父母之命而已,婚约未定,就还有希望。”
南次望进瀛姝的眼睛,忽又冲动了:“是啊,诚表兄还有希望,不像我那时……恍然顿悟,已经无法挽回。”
瀛姝接受了他的信物,可他还没有告诉瀛姝,他的前生是悔之晚矣,今生他的积极,根本不是为情势所迫,他不会再留下遗憾了。
“南次,我们已经重生。”瀛姝的手,落在裙上的玉佩,指尖触着红豆,她感觉到春风透入花榭,眼看处,寒青已褪,朱紫缤纷,建兴十三年不再是旧时光,她不回顾,不遗憾,不挽前尘,该放下的她放下了,放不下的,就随缘。
移目只是瞬间。
瀛姝也望进南次的眼睛:“幸好我们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