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句客气话,一盒龙脑香,就使得王青娥满面春风谢恩不绝,贺朝夕看着这么个浅薄无知的妇人花枝乱颤的背影,报以一声嗤笑,在她的记忆中根本就没有王青娥这么号人物,她所认定的裴王氏独指一人。
她曾经怀疑过王瀛姝是重生人,才设计躲过了下嫁裴瑜的命运,可后来她才查清楚,重生人俨然是王青娥,是王青娥不惜说服了裴瑜,问贺骁借人,把自己的贴身婢女杀了闹开和裴瑜已经私定终身的事,王青娥为何不入宫?
前生时的建兴十二年,于贺朝夕而言,还在闺房之中清静渡日,有的事情她听着都嫌肮脏,比如夺储之事,比如争取大中正的职事……冰清玉洁的女儿家,就应该醉心于诗赋,淡泊名利,君子当若孤松独立,淑女也应霁月清风。
可两耳不闻世间事,竟不能得获岁月静好。
这是个乱世,她无法避走林泉,只有像王瀛姝那类机心深沉的人,才适合在乱世生存。
贺朝夕方才听王青娥亲口说了,当初王澜择定的是她应选,可她早已和裴瑜心心相印,发下山盟海誓,不肯背誓,宁愿放弃荣华富贵,把应选的机会让给了王瀛姝。
这话当然是不真的,不过如果应该应选的是王青娥,想来,前生是没落得好下场的,毕竟贪婪且愚蠢,宫廷里从来不缺这种糊涂鬼。王青娥既然带着前生的记忆重生了,哪里还敢去享那场“荣华富贵”,她想让王瀛姝去当替死鬼,谁知道王瀛姝在宫中却如鱼得水。
王瀛姝不是重生人,对司空北辰应当不存怨恨了,上回把二皇子的密事透露给她,转头司空北辰就借机发难,看来要除司空北辰,是利用不上王瀛姝这把利匕了。
贺朝夕想了想,还是把王青娥打听出来那件了不得的秘密先告诉了祖父。
贺遨也正关注着齐、张二姓彻底反目的新闻,眉头打成了个死结,正跟一个僚客发牢骚:“张九同也忒不像话了,养了个什么女儿?掌掴公主也就罢了,横竖清河公主也没有母族撑腰,陛下都不敢替她出头,齐张氏也理当跋扈。
只是永安齐,虽然比不上我们这样的门第,到底也是江东的大族,齐张氏着实不算低嫁,张九同理应维持好这门姻联!更何况这回,齐央难得开窍,竟然助着顾耿和东宫打起了擂台,这个节骨眼上连我们都要趁机笼络永安齐,张九同却跟着他那目中无人的女儿一起胡闹,那张姬是齐央纳的良妾,齐张氏作为子媳,凭什么喊打喊杀!”
怒气还没发泄完全,谁知道又来了个说客。
这位说客就是贺遨的老妻孙氏,孙氏有个手帕交,手帕交生了何氏,何氏又生了张莞俏,虽然手帕交已经过世了十年,但孙氏和何氏素来还有来往,而何氏回回来,不仅带着自家儿媳,还带着张莞俏,张莞俏在别人面前嚣张跋扈,冲孙氏却总是说些甜言蜜语,因此孙氏听说张莞俏被永安齐欺负得这么狠,不必何氏来她面前请求,她就主动为张莞俏筹划起来。
在孙氏看来,丈夫贺遨和张促父子交情甚好,这回也理当为张莞俏出头。
“永安齐真是欺人太甚!”孙氏张口就说:“莞儿可是他们明媒正娶的宗孙妇,出身名门、贤良淑德,这些年受尽了委屈,永安齐竟然还敢出妇!咱们可不能袖手旁观,得登门理论,如果永安齐还不知悔改,那必然得请大中正出面了,现在大中正可不是谢逊了,延陵公理应警告齐央父子,齐央父子宠妾灭妻,有何资格再为朝廷命官!”
贺遨险些被气笑了:“张氏被休,怎么成了齐央父子宠妾灭妻?张氏到底是齐央的妻,还是齐修的妻?张氏狂悖不事舅姑,犯七出被休,你让陆靖怎么插手齐、张二族的家事?”
“可是莞儿……”
“她就是活该!!!”贺遨还想再发脾()
气,这时,贺朝夕也到场了。
她已经在外头站了一阵。
“祖父息怒,祖母也莫再过问张氏女一事了。”
自己被丈夫怒吼的场景竟然被孙女目睹,孙氏多少有些讪讪的,尚且还不肯服输,只气焰已经灭了一大截,叹息道:“九娘你还是未出阁的女儿家,不知道出阁后的女子有多辛苦,太容易被挑个不事舅姑的罪错,明眼人一看都明白,莞儿之错,错不在不孝,错在容不下齐修养外室。”
“明眼人都知道,张氏女错在嚣张跋扈、无理取闹,祖母若真觉张氏女贤良淑德,不如为之另寻良人,二表兄不是也才和离,正好合适。”
贺朝夕说的这位二表兄是孙二郎,孙氏的侄孙儿,因婚后不睦,女方自请下堂,孙二郎当然还想再婚,可难被人看中,几番请媒都没促成婚事,上回还把主意打到了贺氏庶女身上,孙氏是很想答应的,奈何连祖父都没相中孙二郎,嫌孙二郎性情愚钝不说,竟还目中无人。
孙氏这回却不愿让亲侄孙受委屈了。
她其实也知道张莞俏的性子颇刚烈,不仅容不下外室,甚至连貌美些的婢女都容不下,而她的侄孙子可是有好几个侍妾的,真要是娶了张莞俏进门,还不闹个乌烟瘴气,如果跟齐修一样挨了掌掴,她可得心疼死。
贺朝夕三言两句就打发了孙氏,大受贺遨的赞赏,他真是越来越喜欢这个从前脾气又冷又硬的孙女儿了,看来多读些诗书的确大有好处,哪怕小时候是任性些,长到一定年纪自己就变得通情达理了,大有她姑母的风范,早早就为家族的繁荣殚精竭虑。
待听得贺朝夕说了那件了不得的秘密,贺遨更加兴奋了:“太子当真和殷氏有染?!”
“这事是王少君从六殿下口中打听的,我还问清了细节,在我看来,并非六殿下杜撰。”
“好、好、好,真是太好了!!!我明日就入宫面圣!”
“祖父,这事不能由祖父出面,当然更不能让二殿下出面,王少君虽然言之凿凿,可六殿下未必在陛下的质问下不会翻供,刘庶人至少尚且被幽禁在桐华宫呢,她把此事当成保命符,又怎会轻易承认呢?”
“那夕儿你看来,应当如何?”
“我们家中,可是有长平郑处心积虑安插的耳目,只要故意透露风声,在长平公看来,无疑是一石二鸟的好机会。”
王瀛姝是不可利用的利匕,但还有别的刀子可用,郑备就是一把好刀,在这个时候,郑备将太子、江东贺都视为眼中钉。
“夕儿,我寻思着这件事,或许也可以利用四皇子。”贺遨搓着下巴,压低声道:“四皇子虽然不涉储争,可他一直是陛下顶顶看重的皇子,如今齐修又在中军历练,俨然是被齐央托付给了四皇子,如果四皇子知道太子居然犯下了这样的恶行,且齐央又分明在夺储之事上产生了动摇,他的立场恐怕也会改变,利用这回事案,我们也正好可以试探四皇子有无意愿弃暗投明。”
“不可。”贺朝夕想都不想就拒绝了。
“为何?”贺遨却显然还想采纳某个僚客的提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