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氏把脸干脆别开了。
她融不入正厅里喜洋洋的气氛,也没有谁在意她,温氏让瀛姝和佳芙一边一个挨着她坐在榻上,突然想起另两个远嫁的孙女来:“大娘也就罢了,嫁得近,我时常还能见她,也不知二娘和三娘现在如何。”
姚氏听婆母唯独没有提起青娥,大觉愤怒,可想到股金还要问婆母筹借,又只能压住心火:“三娘的婚事可是翁爹亲自作的主,她的福分可比四娘强多了,她心里想也只记着翁爹和阿家的情,出嫁后从来没有捎半点音讯给她的爹娘,不过我听说,女婿至少依然闲散着呢,女婿经选官入仕怕是不易,那也该尽早去军中或者州衙历练,毕竟是世家子,不怕没有机运谋重职,可女婿不上进,便难得宗长的看重,那三娘的日子应当并不会顺心吧,因此我也不怪她的不孝。”
瀛姝看着姚氏那张刻薄而不自知的脸,暗觉好笑——三姐姐现人都不在建康,她一个嫡母,还没忘记数落庶女()
的不是呢,三姐的夫家远在临州,蜀道难,驿传不易,且三姐明知她哪怕是书信问候,她的父母也是不屑一顾,才省了废心思去完这过场,居然就被冠上了不孝的罪名。
温氏只当没听见姚氏那番话。
申氏却笑道:“昨日杨侍郎来家,他是年前才刚从临州赶回建康,他和三娘婿的兄长过去是同僚,和三娘婿也算交熟,据他说啊,三娘当是有孕了,三娘婿是想等三娘胎信更稳了才写信报喜。
二娘也好着呢,二娘婿在南海郡,竟拜得隐居柯子岭的名士为师,外孙子也健康,夫妻感情也和美,且还有一个喜讯,幸许二娘婿的老师要荐他来建康求学,二娘婿和二娘怕是还要在家里寄住一段时日呢。”
温氏唯独没有提起自己的女儿王岑。
瀛姝觉出有些诧异,待晚饭后,跟阿娘回了无忧苑,身边儿没有外人了,她才问:“我今日才察觉,祖母似乎从不提起姑母,姑母现在梁郡,西抗北赵,北防北齐,姑母身为女子却承担着如此重任,以至于十数载以来,再未回过建康,祖母心忧二姐、三姐,却像并不牵挂姑母的安危。”
“祖母当然惦记着姑母的。”陆氏叹了口气:“可你也知道祖母,她性情本有几分执拗,当初,有许多事情上,小姑她违逆了祖母的意愿……祖母好强,因此才不提,不过祖父但凡收到小姑的书信,都会告诉祖母小姑的近况。”
王岛今日多喝了几杯酒,话比寻常更多,听瀛姝好奇,他倒是半点不为尊者隐晦:“娘子也不用那样委婉,还替母亲噎着藏着,横竖我们女儿这机灵劲,便是晓得了那桩来龙去脉,总不至于说漏了嘴,惹得母亲生气。
帝休,你祖母当年啊,对姑母管教得严,总胁着姑母对她言听计从,可父亲他最宠的就是你姑母,对姑母最惯纵,你姑母从小又是极有主见的人,又有父亲撑腰,就不肯被母亲把控了。”
陆氏听不下去了:“怎么能用把控这样的字眼?阿家她只有小姑一个女儿,是因为太疼爱小姑了,才盼着无论何事,她都能替小姑规划得平平顺顺的,阿家是出于慈爱之心。”
“总而言之,母亲和四妹矛盾不断,四妹最早时爱慕的人是陛下,母亲勃然大怒,罚四妹禁足,整整三个月未许四妹出闺楼,大哥和我为四妹求情都不管用,还是父亲回了建康,四妹才得自由,四妹就和母亲冷战了许久。
后来啊,四妹的婚事也不合母亲的心意,可不管是父亲,还是四妹,都很看重妹婿,帝休你是不知道,你姑父其实也和你姑母是旧相识,虽然你姑母只把你姑父当知交,但心中其实十分敬佩你姑父。
你姑父不是世族子弟,乃是寒门下品出身,不过十分骁勇,是个襟怀坦白的真君子,那年北赵犯梁郡,守将竟然临阵脱逃,多亏妹婿坚守住梁州城,唉,可惜啊,妹婿竟然战亡。
你姑父过世后,祖母就坚持让姑母大归,可你姑母死活不愿意,现如今是你姑父的父兄继续镇守梁州,可梁州无论兵士还是百姓,最敬服者其实是你姑母,你祖父是很以有你姑母这么个女儿为荣的,但祖母仍然埋怨你姑母总不体谅她的苦心。”
瀛姝最大的遗憾,就是从来没有见过自家姑母。
当年她执政时,齐、赵二国是大豫最强劲的敌人,梁州位处齐、赵、豫三国交界处,更加不容有失,可当时梁州公唐津已经病故,其长子唐祻其实不善用兵,城中军中事务其实都靠她的姑母决断,梁州城得以稳保不失,姑母绝对厥功至伟。
在她执政的第二年,赵军集五万人马攻梁州,是她的姑母率兵出城迎战,斩敌将于马下,大败敌军,吓退意图越虚而入的齐兵,瀛姝提出授姑母将军职衔,却被祖父劝阻了。
梁州城离不开姑母坐镇,瀛姝一直未曾见()
过姑母,她还未出生时,姑母已经出阁,和姑父前往梁州,那一去,姑母再也没有回过建康。
“阿娘应是记得姑母的容貌吧?”瀛姝问。
“怎么?你好奇姑母的容貌?”
“姑母可是真真正正的巾帼英雄,儿不仅好奇姑母的容貌气态,更好奇姑母是怎么练就的一身好本事,我要是能受姑母指教就好了,可惜,我去不了梁州。”
她如果能有姑母的三分本事,前生时也许就不会死于宫变了,瀛姝真是对自家姑母崇拜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