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一步召见瀛姝的人是谢夫人。
好吃好喝的招待,但也是好一通抱怨:“你可真行,跟我说要见哪些闺友,我早就将帖子发出去了,那么多女娘也都兴致勃勃来赴宴了,却没见着你,她们也还罢了,可连阿陆,也都万万没料到你竟然去了淮南,我都不知道怎么给你阿娘交代才好,连我都不知道,你为何突然去了淮南。
倒是阿陆能体谅我,说你现在是乾阳殿的女史头目,不比得选女、女御,真要是陛下交给你承办某件事案,谁都无法阻止,这回没见到,至多等到来年的上元节,说不定重阳日时,宫中也会再办宴酒呢。”
“姨娘现在应当知道了吧,我是为和二殿下打擂台,去了淮南逮凶。”瀛姝笑着道。
谢夫人轻哼一声:“辛苦的是你,功劳却被显阳殿母子二人夺占了呢。”
瀛姝笑嘻嘻地享受着昭阳殿的糕点美食,没有附和着说皇后母子的坏话。
谢夫人问她:“你听说没,宫里又添了位刘淑妃。”
“还不是之前那位,不算多添。”
谢夫人彻底拿瀛姝没了脾气:“是神元殿那位开的口,陛下也没不好驳回,你那日还好没在,省得看神元殿君的蠢样子,自证身份也就是了,却当众给范阳卢一门难堪,我瞅着啊,那卢三娘倒是有大气度,一番话说得四平八稳,没让轩氏拿捏住,也并不显出违礼逾矩来,后来轩氏看似服了软,只其实,太子是不可能既得旗帜又得实惠了。”
瀛姝问:“姨娘若是太子,择谁弃谁?”
谢夫人不再慵懒说笑,略坐正了身,仔仔细细思索了番,才道:“我无法代入太子,我只能代入皇后或者是贺氏、郑氏。我要是皇后当然想两全其美,可必舍一位的话,自然是轩氏,轩氏空有个尊贵的身份,实则她的权限不还是陛下给予的么?陛下心目中太子的份量重于轩氏,太子的不足在于没有母族为凭,母族已经扶不起来了,必须要靠妻族撑腰。
贺氏、郑氏则不同了,她两个的儿子有母族撑腰,缺的是名份,太子毕竟为嫡长,先不把皇后取而代之就永远无法名正言顺的让自己的儿子以嫡子之尊得储,这一先天不足,只能靠神元殿君的名份略作添补了。”
“所以,如果太子选择了范阳卢,贺、郑两姓的同盟就会瓦解了。”
谢夫人微张着嘴,彻底焕发了精神:“是这道理啊,轩氏虽然没有什么实权,可要是得到了贺、郑二姓的支持,她可不就有了凭仗?当她一有凭仗,就不仅仅只有虚名而已了!可轩氏只有一位,总不能既嫁二郎,又嫁三郎,为了争轩氏,贺氏和郑氏迟早得有一战。”
瀛姝心里清楚,谢夫人是无法坐壁上观的。
又果然,刚才昭阳殿出来,她就直接被传召去了神元殿。
只是数日不见而已,轩殿君并没有特别的变化,妆容穿着都无不妥,可气色还是那么灰颓,她原就不是爱笑之人,应当更添了愁闷,眉宇间竟越发呆滞古板了,她先把瀛姝注视了好一阵,才说:“我不是卢三娘的对手。”
“殿君,三娘不是殿君的仇敌。”
“淑妃也是这样说的,但我总觉得你和她两人的话必有一人不实,你们却都在为卢三娘开脱,这不对劲,极其不对劲。”
轩殿君折下一朵金丝菊,看了半天,弃在一旁,她行至瀛姝身边:“我会输吧?”
“何为输赢?”
“太子会择卢氏女为正妃。”
瀛姝很无奈,她是真不知应该怎么答此问。
“你很看不起我?”殿君注视着被自己丢在一旁的金丝菊:“所有花卉中,我最常见的就是菊花,哪怕在郊野,我也见过这种金丝菊,要不是秋季的花卉少,宫里应该()
是不会种植菊花的,我也是如此,但凡我轩氏尚有一个男丁,我也许都不会被迎回大豫。”
“轩氏的殊荣,的确已经湮没于朝代更替。”
这是一句残忍的话,轩殿君却并不觉得伤恸:“你说得对,但我不肯服输。”
她缓缓起身,将手伸给瀛姝,瀛姝递过自己的小臂,轩氏扶着她的手臂,行至白玉栏前。
“门阀世族,本为我轩氏旧臣公,没有轩氏,诸姓也不得如今的显赫,是,轩氏已经亡国,可为何不管是洛阳豫,还是如今的建康豫,司空皇族都要向臣民宣告尊重我这样的亡国后裔呢?司空氏的皇朝,得以统一天下,利用了我们轩氏,他们就不该将我们弃之如履。
我不知应该如何委婉的措辞,我的道理今天告诉你,你转告陛下吧,我可以等,等到时机合适,陛下应该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对策。”
“无论如何,殿君还是需要当心淑妃与郑良人。”
轩殿君耷拉着眼睑,看着瀛姝纤秀的手指,她的手还真是美,像羊脂玉一样的色泽,无处不细腻,自然的绻垂着,伏线优美,并未像那些嫔妃似的蓄起长甲,也未染凤仙花汁,那甲盖却如珠贝,并不是一味的苍白,透出雨后远天那抹淡然的霓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