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女仪看来,肤色灰黯,全然不懂规范礼仪的神元殿君,俨然也不知晓人情事故的,这说来也不奇怪,再是地位尊贵的人,生逢乱世,隐姓埋名的四处流亡,要真显出气度见识不凡,恐怕早就为那些夷族蛮子掳去了,不坦白身世,必遭凌辱,若坦白身世,也会成为一只笼中鸟,这位殿君也多亏自幼就未学礼仪规范,泯然于众,才能逃脱厄运。
但侍奉这样的贵主,对于女官们来说也是尤其艰难的,万万不能冲撞冒犯,可就算言行谨慎,指不定也会被贵主怪罪不够恭顺,敷衍了事。
“这种事,是不会假口于人的。”瀛姝直视前方,只低声道:“殿君因战乱流亡于乡野,的确未学过仪范,可真要是连人情世故都不知,也必不会这些年了,仍有那些老仆、流民愿意追随护卫,宁与其共受饥寒之苦,甘为其承当生杀之险。”
中女仪心中一惊,不由自责对殿君竟生轻慢之意,也跟那些还没将谨言慎行、谦恭良顺的教则真正领会的宫女一样,犯了以貌取人的错误,她轻轻吁出口气,声量更轻柔了:“多谢女监提醒。”
瀛姝其实也不知神元殿君今日为何召见,她一()
贯不去废心猜度立时就有答案的事,倒是这几日,皇帝陛下俨然将阅批奏本的事务全权交托给了司空北辰交办,司空北辰在乾元殿已经“寄宿”了好些天,而这人冲她透露的消息,分明已经在谋划借虞皇后的手,收拾掉刘氏、郑莲子二人了。
刘氏现在只是个才人,住在显阳殿,但凡行事,与皇后都不能彻底划清界限,虞皇后当然也不会做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蠢事,而这件事,已经完全脱离的前生的轨道,瀛姝也无法凭空去猜测虞皇后会有什么阴谋,可最近内廷发生的大事件,也就只有神元殿中,迎来贵主久居,并有权干预内廷事务。
虞皇后会盘算着借殿君之手除患么?
那日神元殿君入宫,连太子都亲去端门相迎了,内廷的女眷们也自然都要去往神元殿正式拜会的,做为乾元殿的中女史及中女仪,也都奉了陛下的令,陪着中宫皇后出席了盛典,虞皇后一见殿君,表现就像个老母亲与失散多年的亲生女骨肉团圆,要不是现场的人实在太多,周身的礼物也着实有些累赘,她肯定是要上演抱头痛哭的戏码,就算没有抱头痛哭,也一直拉着殿君的手,问长问短,叹息连连,把“受苦”的话重复上千百遍,然后讲——我与殿君都一样,年轻时,都是受过苦楚的人,不似名门闺秀,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可这也无甚值得自卑的,殿君若是嫌弃跟她们说不到一起,随时都可来显阳殿,我啊,也正愁寻常无人陪我说笑呢。
众人也都习惯了虞皇后的说话方式,连贺夫人、郑夫人也无非是面带讥嘲而已,都懒得指证这话的谬误了,都冷眼看关神元殿君如何应对。
殿君道:“我流亡于战乱,当时护我从洛阳宫逃出者,一二老仆而已,父母兄长皆罹难,我之启蒙,确有赖于身边老仆,匿于乡野,也无从学习经史典籍,幸得身边一傅母,虽为仆妪,可有强记之天赋,故以口述之法,将她记得的旧史旧法传授予我,虽历不少险难,可许多年来,不敢忘一字一句。”
看上去是顾左右而言他,可也回应了虞皇后——我们还是不一样的,于我轩氏而言,最大的财富也就是那些旧史册旧法典,西豫国灭,我虽有如丧家之犬,只能在乡野栖身,不过我尚能保全,连大豫都已遗失的史实法典,我虽为女子,却如儿郎一样保住了宗庙的传承,我是无睱与皇后一同自哀自怜的,我肩负的担子,比皇后要沉重多了。
这样的回应,也多少是不够委婉的,瀛姝不觉怎样,但她看着刘氏当场就变了脸色,定然是不愤神元殿君对皇后的态度如此强硬。
活在内廷的女子,大抵都是极期注重颜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