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瀛姝洗浴清爽了,着装整齐了,她才拉开门栓,见好几个女官尚且堵在门外,打头的就是子施。
“我道是谁,果然是王女史啊,也是,这座值舍里也唯有王女史敢公然不从中女史定下的规令了。”
瀛姝听了个莫名其妙,却也不愿在这里和子施理论,哪知她刚回房不久,中女史容齐就使了人来“请”她往配膳房,容齐本就严肃,这时整衣危坐着,看上去更加正容亢色了,她身边坐着中女仪,余下的就是刚才堵在浴室门口的子施等。
“你也坐下吧。”容齐冷言,盯着瀛姝坐下了才道:“经我与中女仪商议,为免净身房使用不当造成女官间的龃龉矛盾,次日平旦值者需先往配膳房,寻当日负责值配的女官领浴牌,才可往指定的浴室沐浴净身,今日此项规定正式执行,但王女史你却违规,未先领浴牌,就占用了他人的浴室,这虽然是小事,我也无权责罚你,不过值舍的规定每一位女官都应当遵守,你既违犯了,我会记下你这一桩过错,等月审时上交中常侍处理。”
女官们月月都有评分,月末时按评分,由中常侍进行赏罚便称为月审,瀛姝才入乾元殿时,容齐就把这一考核制度告诉过她,但瀛姝却在却觉得自己不应受罚。
“我并不知道此一规定,无人知会我。”
“此项规定无关在乾元殿值守,虽然没有统一宣告,不过乾元殿所有女官均已知晓,王女史还要说你不知情么?”
“我的确不知情。”容齐的眉头就蹙紧了。
子施道:“是我亲口告诉的王女史,王女史听后一言不发,我只以为王女史心中虽然不耐烦,却也没想到王女史竟会觉得高人一等,可以不受值舍规令限制,任性行事。”
“你根本就没有告诉我。”瀛姝心中也蹿起了火苗。
“依我看,这件事也没有争论的必要。”中女仪笑道,跟容齐不同,她倒是一个温和的性情:“便是在考薄上记王女史一个过错,无非小过,按常例也便是扣个一旬的薪俸,旁的人或许会介意,王女史是必然不会计较损失这点子钱物的,又经过这场事故,女官们必然无人不知先行使用浴室的规程了,女史施你也大不必不依不饶,你二人是同一间居室当同一个值次,原本就该彼此照应才是,可不能为了些小矛盾就滋生事端。”
中女仪挽了中女史先离场,瀛姝也没有继续留在这里,她自是也不会去听墙角,她想都能想到子施在别的女官面前,也无非就是那些诋毁之辞。
次日平旦值,顾名思义,是平旦起身,寅正到值,这可真是“早班”,又正好这日有常朝,皇帝陛下得往升贤殿主持朝会,女官们只有中女史、中女仪有资格随驾,瀛姝和子施的差使就是在乾元殿,先检察一遍笔墨纸砚的备况,有无()
短失,接着就是得誊录昨日批复好的事务奏章,以交送相应机构存档备察。
事务奏章一般无关机密重要,因此才由女史誊录,而这些奏章也并非本本都经皇帝御批,有许多其实是尚书省官员批复,普通事务,倒也没有必要件件上达天听。
总之,誊录奏章是一项繁琐且还甚是烦累的工作,但不管是瀛姝还是子施在工作时都极其的专注认真,她们在誊录时从来没有过交谈,故而这间与御书房相连的耳房,此刻是静悄悄的落针可闻。
女官“办公”使用的书案是张大方桌,一面挨着窗底的墙,人也得靠窗坐,如此光线会充足些,此时的奏章采用的是卷轴的制式,不管是原本还是誊本,都要放入轴筒里才能传递和存档,轴筒外当然也有标注,是以上奏的年月日为记,原本因为有批复是要发还上奏方的,女官们的工作除了誊写奏本之外,还得要在轴筒上写下与原本一模一样的日期标注,将誊本放入轴筒,送去存档。
为防混错,女官得先将誊本放入轴筒中,再将原本也收入轴筒中,检察两个轴筒的标记是否一致,确定无误了,将加盖有尚书台签印的原本轴筒和未加盖签印的誊本轴筒分别放置。
因为这项工作不能出错,人多手杂就难免失误,且原本御书房也是皇帝的主要办公场所之一,等闲人平时是不进擅入的,哪怕这间耳房,多数时间也就只有当值的女史在,如现在,就只有瀛姝和子施两人。
瀛姝还知道今日有早朝,早朝结束后陛下阿伯还得在前朝多耽延一阵,不会这么快返回乾元殿,这代表着今日她的工作内容应该能省掉在御书房里“罚站”这一项,属于坐着就能完成的轻松日,她心情其实还挺好的,已经忘了昨日被子施“暗算”的不愉快。
当誊完一卷奏章,瀛姝照着原本轴筒给誊本轴筒标注时,眼角的余光瞥见她同案办公,坐在对面的子施在往硕台中滴水时,她也不甚留意——天气热,油墨易胶粘,适当加入清水是必要措施。
可子施用笔霑足了墨,竟直接在瀛姝还未及收放的原本上,刷刷来了几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