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只在动意间,内廷的各大殿阁已经很是一片风声鹤唳了。
瀛姝这天被请去淑妃的宁栖阁时,她一点都没觉得诧异,淑妃看她仍然云淡风清,话就说得有些“露骨”了:“为着陛下动意晋徐才人嫔位一事,贺夫人将她的一腔愤懑尽都发泄在王少君身上,王少君又怕又愁,她也不好跟别人说她的委屈,也就只能在我这里才好言语几句,王少君还为良人你发愁呢,是以才不肯在这时打搅你,我估量着她的心思,今天请良人来,本是想开解你几句,没想到看良人的神色……唉,谢夫人待良人是真好的,依谢夫人的性子不会不介意,可看来一点没有埋怨良人。”
瀛姝手里的团扇停了停,略歪着头,很惊奇:“徐才人有这样的幸运,托的是天庇大豫的鸿福,我能奈何?夫人又怎会怪罪我呢?莫说谢夫人,便是贺夫人,当也不至于真怪罪我四姐,只贺夫人的性情惯有些蛮横不讲理,她自己想不到对策,才迁怒四姐未尽力尽心罢了。”
“良人就真不在意被徐才人夺了嫔位?”
“我只不过是新入宫的选女,徐才人却是皇后跟前的人,侍奉陛下也有不少时候了,还有了龙胎,被白川君占断为受到上苍眷顾的人,徐才人能为君国带来延绵不绝的福运,理所应当晋为九嫔之一,怎能称作是徐才人夺了嫔位?”
瀛姝眼瞧着淑妃盖下去的眼睑,她比皇后要保养得好些,脸上的气色更红润,皱纹也少,只是眼睑处很明显的松弛了,随意的这么耷拉着,就颇显得冷淡的态度,瀛姝不在意淑妃流露出来的不热情,微笑着接着说:“谢夫人也是这样叮嘱我的,谁能晋升嫔位,得顺从陛下的主张,虽然徐才人不是出身权阀世族,可既然承宠,原本就不能再诽议她身份卑微,且徐才人又有了福运机缘,就更不能冒犯冲撞了。”
淑妃没有多留瀛姝,服侍她的宫人觉得诧异,将瀛姝送出宁栖阁后,忍不住问:“娘娘不是准备留王良人下来用午膳么?为此还特意交待了小厨加几道菜,怎么连提都不提了?”
“我想留,也得看人家肯不肯留。”
淑妃的眼睑一直耷拉着,手里的团扇摇得有些急,她的体格原本就丰腴,岁至中年,越见丰满了,胖子夏季多半惧热,淑妃一到酷暑天胃口就会大受影响,今日一个人,面对着一桌特别丰盛的午餐,反而什么都吃不下,于是交待了小厨给她另外用珍珠米煮了粥,甚至连瞧都不愿多瞧山珍海味一眼,令宫人:“把这些菜撤了吧,立即清理了。”
宫人看着都觉心疼,本想着既然娘娘不肯吃,他们底下人可以分食了,就不算浪费,她这才动意呢,淑妃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
“清理了,不是让你们分食了。陛下要用兵,皇后、太子都在提倡节俭用度,若是宫中的奴婢们吃惯了这些美味佳肴,岂不餐餐盼着能有如此的口福?人一但生了欲望,就极难不受欲望控制,我又没那多闲睱防着下人们窃食,因此啊,还是不能纵着你们动这口腹之欲,才能从根本上杜绝铺张浪费。”
淑妃身边有个很知机的小宦官,立时奉承道:“娘娘说的是大道理,娘娘放心,有小人盯着呢,不会让任何人分食这些美味。”
淑妃微笑着,转身,本是想去凉榭里的小榻上午憩,等挨过了一日间最炎热的时段,心里的焦躁消减了,再细细的考虑接下来的计策,还没躺下呢,就见那十分知机的小宦官把郑莲子给迎了进来。
“快别行礼了,坐近些吧,离冰鉴更近些,这么热的天气,你是一路走过来的,仔细着莫中了暑气。”淑妃冲郑莲子连连招手,让她坐小榻上,又让小宦官去传酸梅汤。
郑莲子等不及酸梅汤了,赶着问:“娘娘,王瀛姝可中计了?”
“她是个机灵人,非但不中计,甚至都懒()
得迷惑我,在我面前把机灵都抖露了出来,这意思,就是让我别再多此一举了。”
“那该如何是好?”郑莲子急了。
淑妃拉着郑莲子的手:“陈氏女的话未必可信,我瞅着王良人倒像是一门心思打算助着谢夫人呢,这样一来,她岂不是会坏了大郎的计策,大郎便是真为她的姿色倾倒,又哪是色令智昏的性情呢?绝不会容身边的妻妾,一心向着外人。”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娘娘,未来的太子妃因为受了王瀛姝的挑唆,定会冷待我了,那梁四娘又是个更蛮横的性情,若再添上个王瀛姝,我跟她结仇结得这么深,她必不会容我。”郑莲子的眼睛又红了。
淑妃不由也蹙起了眉,半天,才冷哼一声:“这些出身高门的贵女,本就看不起我们这些没有家族倚靠的人,也难怪你会这样忧愁不安,不过那个陈氏女,她怎么如此笃定大郎对王氏女有意呢?”
“哪怕那话是她杜撰的,无非是想借刀杀人,可娘娘,你不是也听皇后殿下亲口认了,太子的确对王瀛姝有意么?”
“皇后确实这样说过,但就连皇后,倒也并不认为大郎会执迷不悟,皇后寻思着,要是王氏女对谢夫人是虚以委蛇,助着陛下的计划,巩固了大郎的储位,日后东宫里容王氏女一席之地也未尝不可,可皇后也有另一层担心,她冷眼看王氏女的作为,不是个好控制的,未必会和大郎一条心,如果王氏女有异心,皇后又怎会容她?”
“那,娘娘何不使计,让皇后殿下笃定王瀛姝不能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