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大祭司有了空闲,多尔纳才领着琼亦去见她。
祭司深居在古马岩腹地,琼亦提着火把,跟随多尔纳往石城后走,步步都是下坡路,小半个时辰后,身旁的乱石变成了灌木丛,当他们来到坡底时,俨然身处一小片绿洲里,环境温和,如同春境。
绿洲中心有一处屋楼,多尔纳道:“这儿正是大祭司的住所。”
琼亦本以为炼制蛊丹的地方,多半是幽暗阴森的,不想此地的风景出人意料的秀丽。
在木屋前,多尔纳半伸出手,跪地行了一礼,行礼的动作姿势十分眼熟,与离开青枫镇的前日,那个意欲将她绑走的戎人行的礼一模一样,直到现在,琼亦还是想不明白,又觉得处处矛盾:那劫匪究竟是何人所派,自己怎就被盯上了?他对自己行了礼,不代表着自己身份非同一般么?自己不可能是素和氏的人,难道是昆翟当权的其他姓?
大祭司苍老的声音打断了琼亦的思绪:“进来吧。”
多尔纳应声,二人进入屋中。
大祭司坐在桌边,手里摆弄着奇怪的草药,皱巴巴的脸上满是褶子,层层堆叠在一起,一眼看去,像是个饱尽风霜的老人。琼亦并不会觉得她只是个普通老人,稍稍感知,就能发觉她的气息浓厚,修为甚至要在自己之上。
祭司盯住琼亦:“就是她?”
多尔纳躬身:“嗯,是她。”
大祭司半转身子,向琼亦招了招手:“小姑娘,你过来。”
琼亦走了过去,依她的示意在对桌的椅子上坐下,大祭司道:“伸出手来。”
琼亦心中有戒备,还是依言将手递了过去,老祭司按在她手上,力道极重,似要锁住她经脉的那一瞬,琼亦抬手凝风,隔在自己身前,霎时烈风阵阵,桌面物品哐当作响,多尔纳大惊失色,生怕她惹怒祭司,又怕祭司出手伤人:“陆!——”
老祭司临乱不惊,只道:“既然不相信老身,为何还要来此求见?”
琼亦只怕自己出了意外,无法全身而退回到中土,收手道:“烦请见谅。”
“既是求人办事,自该知礼。”祭司冷哼一声,取来了一盅一刀,放在桌面:“放点血。”
琼亦迟疑片刻,大祭司又道:“不必如此谨慎,刀上无毒。若你同为大漠的孩子,我是不会向你出手的。”
琼亦把玩着尖刀,眉目噙笑:“若不是呢?”
“呵呵。”大祭司也笑了:“看在你昔日救了多尔纳的份上,将你逐走罢了。”
琼亦勾唇:“那便劳烦您了。”说罢,将手悬在在茶盅上,握紧了刀锋,掌心的血汩汩流出,滴入盅内。
大祭司见血够用,叫停了她,多尔纳给她递去白纱缠手。
祭司将盅端在身前,从灰色宽袖中取出一枝嫩绿色的新生树桠,用末端沾血,点在羊皮纸上,似在书写什么符文。
琼亦静静看着,皮纸上的血字在大祭司的咒语下,慢慢燃起了光亮,如乱窜的蚯蚓自行扭动,排列成了另类的纹路。祭司苍老的手覆在纸面上,阖上双眼,似在解读,不过三息,睁开眼道:“……喔,血脉虽不纯正,却是相连,是我们昆翟的孩子。”
琼亦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变化,既不惊奇,也不欣喜,仿佛很早就知晓了答案。
果然啊……
大祭司并未停手,继续用树枝的另一端沾着血,向皮纸上挥洒,落在羊皮纸上的血色翻涌得极其厉害,出了祭司的意料,她白眉紧皱,露出了费解的神色,凑近去看那生成血纹,脸色微僵:“怪哉,你命数极短,命途却长,这卜相,老身从未见过。”
琼亦挑眉:“什么意思?就是说我命短吗?”
老祭司摇头:“不,看这相,你会活得极久。”
那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我命里有一劫数?
琼亦觉得这祭司老人与江湖上算命的道士有得一拼,并不信她此话。又问:“既然您能算出我是昆翟人,能算到我阿爹阿娘是谁吗?”
大祭司的脸上露出难色,又写下一串密文,念诵着听不懂的咒语。
她书写了极久,久到要将盅碗内血用尽,才缓缓抬头:“他们命脉已尽。死人,是占卜不到的。”
琼亦僵住了,好久之后淡淡道:“这样啊。”
老祭司又说了些什么,可琼亦的神情已经黯淡了下去,只觉得戎话又繁又杂,聒噪刺耳,什么也听不懂了。多尔纳带她从祭司这里离开时,她只回头,向老祭司低低说了声谢谢。
“……那个,陆溪言,你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