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地是往东入他国的必经之路,若不是吕柯来信千叮咛万叮嘱,二人也懒得再理世事。
吴亘对章意言出法随的手段颇为感兴趣,笔墨之间,就有风雨起,惊雷落,倒是潇洒恣意的很。
到了此地,章言也放下了先生的架子,失笑道:“只允许武人、练气士神异,不容我文人有些手段。说穿了也是简单,如武夫真气一般,文士若是修炼久了,自会生出正气,亦称为浩然气。
古语有云,天地有正气,上为日星,下为河岳,于人曰浩然,正是由此得来。正气讲究的是至大至刚、心鉴光明,如武夫真气一般,也需时时诵读文典,精粹己身。
其实文人手段与练气士之间,有不少相通之外,亦可相互借鉴。如我师父,传我文道,而小师弟则是修了练气。”
听完章意所言,吴亘绝了偷师的想法,让自己整日面对浩繁卷帙,比杀了自己还难受。
此间事了,想着路途还远,吴亘便提出告别。既然暗卫已经追到此处,若这三人不归,定会引起疑心,吸引更多的暗卫赶赴此地,不如早些走了为好。
看了看四下残骸,正发愁如何处置。铁岩摆摆手,“尽可放心而去,此处我自会打理。若是再有此等不敢露面皮的人过来,不过是给茶加些肥料罢了。去吧。”
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装有黑水仙的锡罐扔了过来,“体中雷意以己力慢慢磨灭最好,不要想着以其他手段拔除。雷主死又主生,若是能以雷淬体,熬过此劫,倒也是一场机缘。此茶可裨益身子,平日少饮些,可膏润雷意肆虐后的筋骨微瑕。”
吴亘深知此茶的珍贵,纵然自己脸皮再厚,也不好无功受禄,这茶可是连章意这等老友都轻易喝不上的。
似乎是看出了吴亘的疑惑,铁岩憨厚笑道:“你小子对我的胃口,敢于捋王爷虎须。对这帮鸟贵人,干就完了,受那些腌臜气干嘛。”
与章意、铁岩分别后,吴亘与初霁奔行于燕阳郡,此后行程倒是颇为顺利,再无人阻拦。
到了沱水河边一处渡口,二人上了一条船,顺水路向朱卷国而去。一路之上,再无赏景之心,整日窝在舱里。有此闲暇,正好用来磨砺体中雷意。
时间长了,吴亘发现,确如铁岩所说,这雷意发作时虽然五内俱焦,骸骨酸疼,但在体中真气的一点点冲刷下,根骨渐重,气血倒是较以往壮大了不少,体中蕴生的真气也是多了一些,实在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待雷意消退,泡上一根黑水仙,香气氤氲间,一身疲乏尽去。美中不足的是修炼下来,身上不时会多出些难闻污垢,害的吴亘每日都要躲到船尾细细擦拭身子。
沱水河并不是一直向东,临到朱卷与赵国边境时,突然向南拐了个大弯,才转而向东,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平原。到了此地水势渐缓,在沱水河再次折东的平原上,建有赵国东境最后一座关城东碣城。.
船到了此地,多要倒换关文,补充给养。吴亘在观夕城时,倒是伪造了一套通关文牒,如今只能盼锦春王的手莫要伸的太远。
还好,守城的士卒上船察看一遍,加上船老大又是熟面孔,倒没有过多责难。
船过了闸口,停靠在一处浅湾,船上人自去采购一些路上的日用。眼见着多天未见天日,此时已过了关城,吴亘便带着有些萎靡的初霁上了岸。小家伙从小生活在星落原,哪里坐过如此长时间的船。
二人沿着河岸慢慢散步,岸边已有春芽破土,水中鹅鸭凫波,举目杨柳茸茸。目睹大好春景,二人心情好了许多,一路上紧绷的心弦也渐至放松。
折了一根柳树,吴亘给初霁编了个头环,二人嬉闹于河畔,多日郁郁一扫而空。
转过一处桃林,吴亘的脚步忽然慢了下来,面色也有些难看。
前方一棵桃树上,一个人躺在树杈上,正举着酒壶小酌。不是别人,正是向起。
此时的他脱了铠甲,换了一身劲装,正一脸百无聊赖模样。
吴亘让初霁远离些,自己一人慢慢走了过去,“向兄可是来拿我的?”
“然也,要不我大老远跑这里装什么桃花仙人。”向起歪头斜睥吴亘,随手从身上解下一个酒壶,远远抛了过来。
吴亘伸手接住,仰头喝了一口。酒这东西,畅怀时饮之,愁肠时饮之,离别时饮之,皆有不同味道。
今日酒,更有一番滋味。昔日一同厮杀的伙伴,却要拔刀相向,个中味道,一言难尽。
心事重重的两人,一个在树上躺着,一个在树下坐着,皆是无言,一口接一口的啜着苦酒。男人之间的事,不需费神思揣,就在这一口口酒中做了抉择。
春风拂过,带走了熏熏暖意,也带走了最后一口酒。
“战吧。”吴亘站起身,扔掉了酒壶,“我不会打死你的。”
“我会打死你的。”向起转头时,面色认真,“落在暗卫手里,可是生不如死。兄弟一场,怎能让你受此凌辱。”
“好,各凭本事,还不知道谁生谁死呢。”吴亘哈哈大笑,看了一眼远处的初霁。
“放心,若你死了,断不会让她有事。”
向起从树上跳了下来,挽了挽衣袖,抽出卫军的佩剑,手指轻轻弹了一弹,阔剑铮然而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