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承则道:“他家老子说不娶也可,只要他去向赵九娘下跪请罪,他就取消二人婚事。沈四郎经过深思熟虑,认为男儿膝下有黄金,宁娶不跪,于是就把婚给成了。成婚前一晚,他同我们说,他就当给自己抬回一座观音奶奶,绝不可能碰她。结果成婚不到半年,他被他那娘子收拾得服服帖帖,经过兰桂坊门前都绕道而行。”
兰桂坊是歌舞坊,从前大家常去。
谢柔嘉听完,亦笑了,“想来这赵九娘是个极有趣之人。”
萧承则笑,“谁说不是呢。”
渐渐地,月亮出来。
沈四郎起身告辞,临行前,道:“我家娘子说了,夜里没我睡不着。”
这一帮人里,最贪玩的便是沈四郎,如今最恋家的也是他。
沈四郎走后,其他人也一个皆一个告辞,到最后就剩下卫昭与萧承则。
从前同她一起打马游街的少年们各个都大了。
甚好。
她替他们感到高兴。
她问卫昭,“贵妃可有给你说亲?”
卫昭年长她两岁,早该成婚。
醉醺醺的卫昭说了句“再议”,趴在桌上睡着。
谢柔嘉赶紧叫人将他扶到客房去休息。
卫昭一走,偌大的湖心岛只剩谢柔嘉与萧承则。
她好奇,“你不也与人议亲,现下如何?”
“人家瞧不上我,”萧承则笑,“如今与姐姐搬了府,一个人总是寂寞,不如这样,我也搬来与姐姐同住?”
谢柔嘉斜他一眼,“你若搬进来,旁人还以为我在府中养面首?”
“为何不可,”他垂眸望着她,一对又乖又暖的眼睛像是要看到她心里去,“他做十一,姐姐做十五,姐姐,为何不能有自己的面首?”
提起“他”,原名还十分高兴的谢柔嘉面色迅速冷下来。
萧承则把下巴搁在她肩上,低声蛊惑,“只是假装,又不是真的。还是说,姐姐怕?”
谢柔嘉推开他的脸,“我怕什么?”
“姐姐怕他不高兴,”他歪着头望着她,“还是说姐姐舍不得他,待他余情未了?”
谢柔嘉冷冷望着他。
他却笑了。
像是在嘲讽她。
谢柔嘉的面色渐渐地发白。
他突然一把将她抱在怀里,半开玩笑,“姐姐,不如,考虑考虑我?”
谢柔嘉笑,“你比我小。”
他轻轻地蹭着她的颈窝,嗓音微微沙哑,“可我比姐姐高呀。不如,姐姐试一试我?”
谢柔嘉一把推开他,“别闹了。”
他这才作罢,松开手,“时辰不早,我就先回去。我说的话姐姐考虑考虑。姐姐是公主,又何须在一棵树上吊死。”
谢柔嘉懒洋洋地应了一句“好”。
送走萧承则后,沐浴过后的谢柔嘉躺在榻上望向窗外的月亮发呆。
不知不觉,快要中秋节。
她问文鸢,“你说我养几个门客,打发时间如何?”
文鸢愣了一下,忙劝,“公主,您别犯糊涂。”
前朝公主便有豢养门客之风,说是门客,大多数皆为面首。
就连当今天子的姐姐临阳长公主,因与驸马不合,也曾豢养面首。
可传出去,名声终是不好听。
谢柔嘉神情怅然:“文鸢,我想找个人陪着我,我很孤独。”
*
裴府。
敬亭轩内。
已近子时,一脸疲惫的男人轻轻揉捏着眉心,问:“宴会散了吗?”
锦墨颔首,“已经散了,我是亲眼瞧着萧世子打公主府出来,才回来的。”
他洁白的指骨一顿,“靖王呢?他今晚没去?”
提及靖王,锦墨一时没敢作声。
靖王自然去了,且还是第一个到。
可直到公主府闭门,都不曾见过他出来。
他斟酌片刻,道:“想来靖王吃醉酒,在公主府留宿。”
话音刚落,屋子里的温度骤然下降。
半晌,才听到自家主子缓缓道:“再去盯着,他几时出来,几时来报。”
锦墨忙应了声“是,匆匆离去。
一旁的锦书上前劝道:“公子还发着热,不若先去休息会儿。”
裴季泽不答,出神地望着暗沉沉的院子。
热闹了一个多月的院子像是再次陷入沉寂。
他吩咐,“把院子里所有的灯都点上。”
锦书劝不动,只好赶紧去点灯。
院子里的灯燃了一夜,直到太阳升至树梢,锦墨才匆匆回来,觑了一夜未睡,双眼通红的主子,小心翼翼道:“靖王这会儿打公主府出来了。”
面色难堪到极点的男子喉结不断滚动,半晌,哑声道:“熬了一夜,去睡吧。”
*
公主府。
谢柔嘉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用早饭时,她问:“阿昭可起了?”
文鸢道:“卫公子一早就离开了。”
原来如此。
原本还以为有人陪自己用早饭的谢柔嘉瞧着空荡荡的食案,觉得怪孤单的。
用罢早饭,她正在水榭中投壶,管家来报:萧世子来了。
恰巧没有伴的谢柔嘉闻言,很是高兴,“快请。”
一刻钟的功夫,远远地便瞧见一紫衣美少年朝自己走来,将手中的箭羽朝他掷去。
眼疾手快的少年一把擒住,笑道:“怎么,我这一来,姐姐就要我的命?”
谢柔嘉笑,“你今日怎有空来?”
萧承则三两步走到她跟前,在榻上挨着她坐下,把下巴搁在他颈窝,愁眉苦脸,“姐姐,这回,你可得救我!”
她微微蹙眉,“怎么,有人欺负你?”
她一向护短,最见不得旁人欺负自己身边的人。
“还不是我家老爷子,”他叹气,“非逼着我娶亲。”
竟是为这个。
谢柔嘉表示爱莫能助,“你年纪也不小,确实也该成亲了。你瞧瞧沈四郎,当初也是不情愿,现在你再瞧瞧,恨不得将他家娘子拴在腰带上。”
原本还十分严肃的萧承则笑趴在榻上。
谢柔嘉一脚将他踹下榻,“笑什么?”
萧承则突然就不笑了,趴在她耳边低声问:“姐姐,同他圆房了吗?”
谢柔嘉一听,顿时羞恼,“萧承则!”
“我不胡说了!”他立刻认错,“姐姐可想好几时将那伎子送到他府上去?”
谢柔嘉托腮,“他今年又给我送了这样一份生辰大礼,我自然要在他生辰上投桃报李。”
*
裴季泽的生辰是八月初八,与谢柔嘉的生辰不差几日。
他生辰的前两日,谢柔嘉一早便去了公主府。
裴夫人显然没想到她竟自己回来,十分欢喜。
这两日她倒是派人往公主府送了不少东西,公主也都收下,甚至还回了礼,可只字不提回家的事儿。
两人寒暄过后,谢柔嘉问:“驸马今日去当值了?”
“并未,”裴夫人微微蹙眉,“三郎已经病了好些日子。原本妾身想要去请公主回来瞧瞧,可三郎却说他休养几日便好。他当日在牢里受了较重的刑,身子一向不大好。”说着说着,眼圈便红了。
谢柔嘉一贯不会安慰人,好在裴夫人不是个爱讲废话的,忙道:“不如公主去瞧瞧他?”
谢柔嘉颔首,“也好。”
谢柔嘉本以为裴夫人不过是夸大其词,却没想到裴季泽病得这样重,不过短短几日的功夫,整个人瘦了一圈。
正躺在榻上看书的男人似是没想到她来,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瞧。
裴夫人见状,忙道:“你们先聊,我去瞧瞧药好了没有。”
裴夫人走后,裴季泽搁下手中的书,问:“殿下怎来了?”
谢柔嘉在一旁坐下,神色淡淡,“过两日是驸马的生辰,我想要为驸马大肆操办,不知驸马觉得如何?”
裴季泽望着她好一会儿,喉结微微滚动,“殿下觉得高兴就好。”
“那就好,”她起身,“那我就不打扰驸马养病。”言罢转身就走,被他一把擒住手腕。
他还在发热,掌心滚烫灼热。
谢柔嘉垂睫望着他的手,“驸马可有话说?”
他缓缓松开手,道:“无。”
直到那抹红色的身影消失在院子里,他才收回视线。
裴夫人这时回来,替他着急,“三郎怎不留一留公主?”
他哑声道:“她不会留的。”
*
转眼便到了裴季泽生辰这一日。
一大早天未亮,公主府的人就来到裴府帮忙操办宴席。
裴夫人本以为不过是简单的家宴,却不曾想竟这样的隆重,心底亦有些惶恐不安。
不过这是两人和好如初的好时机,自己也总不好拦着。
待到傍晚,宾客如约而至。
裴府一众上下的人没想到安乐公主竟宴请那么的宾客。
且不说朝中各部的大臣,就连四公主与五公主夫妇也都请来。
在园子里迎客的裴少旻望着络绎不绝的宾客,低声问自家三哥哥,“公主嫂嫂确定是在替哥哥过生辰,而不是替哥哥操办五十大寿?”
面色晦暗不明的裴季泽没有作声。
这时远远地行来一身着紫袍,丰神俊朗的俊美郎君。
近了,裴少旻忙拱手见礼,“见过许侍从。”
正是太子妃嫡亲的哥哥,太子宾客许凤洲。
许凤洲环顾一周后,嗤笑,“知晓的是云川你过生辰,不知的,还以为是裴老爷子办大寿。”
云川是裴季泽的字。
裴少旻一时没忍住,扑哧笑出声来。
裴季泽斜了他一眼。
他立刻憋了回去,道:“我去前头迎客,许侍从请随意。”
裴少旻走后,许凤洲幸灾乐祸,“云川这是才成婚,就将公主给得罪了?不如云川求求我,我传授一些驭妻之道予你。”
裴季泽不置可否,神色淡淡,“听说,许侍从昨夜又被县主赶出房?”
许侍从惧内,在长安是出了名的。
许凤洲的笑容僵在脸上,咬牙切齿,“裴三郎,活该安乐公主收拾你!”
话音刚落,有人高呼:“安乐公主到。”
原本喧闹的环境瞬间安静下来,皆将眸光投向园子入口。
远远地便瞧见一群锦衣华服的侍婢,簇拥着一袭曳地红裙,雍容华贵的女子向园子里走来。
近了,明艳动人的女子环顾一周,匀了胭脂的眼尾微微上扬,一对清澈如水的凤眸嫣然流转,流露出几分流光溢彩般的冷和艳来。
在场的人皆瞧呆了眼,一时竟连行礼都忘了。
四公主与五公主见到自家夫君眼珠子都快掉出来,狠狠地在其腰上拧了一把。
四驸马与五驸马想叫又不敢叫,心中叫苦不迭。
谢柔嘉先是行到裴父与裴夫人跟前,向他二人请安。嘘寒问暖的模样,任谁都觉得眼前的是一名温柔贤惠的佳妇,叫人实在无法与传说中骄纵跋扈的安乐公主联想到一块去。
待向在座裴家一众人寒暄过后,这才施施然行到裴季泽身旁坐下。
宴会正式开始。
谢柔嘉亲自替裴季泽斟了一杯酒,道:“今日是驸马的生辰,我敬驸马一杯。”
裴季泽哑声道:“微臣不饮酒。”
“平日里不吃没关系,”谢柔嘉将酒杯举到他唇边,“今日是高兴的日子,定要吃一杯。”
裴季泽凝望她片刻,伸手欲接过,今日格外温柔的女子执意要喂他。
席间宾客的眸光不时觑向上首二人。
安乐公主骄纵跋扈的名声,长安无人不知,却没想到她婚后竟这样温柔贤淑。
最重要还生得这般倾国倾城,不得不叫席间一众男子羡慕。
尤其是四驸马与五驸马,想到自己的妻子在家里自持身份作威作福,看向裴季泽的眸光也都复杂起来。
同样都是驸马,怎待遇相差那么多!
酒至正酣。
安乐公主突然道:“今日是驸马生辰,本宫有一份大礼送给驸马。”言罢轻轻击掌。
其他人皆好奇究竟是何大礼,这时只见两名侍女领着一身着白色衣裙,身形纤弱的女子入内。
许是没想到园子里这么多人在,模样十分娇怯的美貌女子一对漆黑的杏眼里流露出不安。
诸人望着她皆疑惑不解。
自己的夫君生辰,怎好端端进来一女子?
谢柔嘉环顾一眼四周,用全部人都能听到的声音,柔声道:“驸马如今腿脚不便,总是往永宁坊跑也不方便。本宫实在心疼驸马,思来想去,决定将柳姑娘纳做良妾,也好贴身服侍驸马。”
在场的人皆呆愣住。
四驸马与五驸马更是当场傻眼,震惊得合不拢嘴。
唯有裴季泽面色极难看,拿着一对深不见底的含情眸望向谢柔嘉。
像是要吃人似的。
作者有话说:
四驸马&五驸马:裴驸马,求驭妻之道!
裴驸马(阴森森):滚!
十月一号零点上夹子,更新会在23:00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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