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不过三,不会再让它打断你我了。”◎
透明的水泡一动不动地浮在半空, 不论被关在里面的人施展什么样的法术,那层看似薄薄的壁垒仍旧巍然不动。
传音符也好,传送符也罢, 在这里通通失效,林风致想尽一切办法,就连千演神剑、鲲丹这样的宝贝都使上,储物空间内的符箓与法宝亦毫不吝啬一件接一件祭起, 然而直到她体内的灵气彻底耗尽, 她也无法踏出这个小小的桎梏, 只能眼睁睁看着距自己不足百步处的祁怀舟,被缚在冰柱之上受尽折磨。
该是怎样的痛苦,才会让他那样心志坚定者疼到失去理智?
她心里已有答案。
他说过, 他的旧伤轻易不发作, 只受昆虚地脉异动与天劫神威的影响,此番应是他旧伤复发, 来势汹汹。
那痛苦, 她曾经感受过, 尽管只有一半, 却也足够让她生不如死, 想要自戕。
挣扎到最后, 他的身体似乎已经失去支撑的力气,头颅无力地垂落,绾发的簪子落在地面, 乌黑长发凌乱地散落在肩头与脸颊前。浅青的衣裳早已被血染透,可胸口处却还在不断地洇出血来, 让他心脏处的血色触目惊心的深。
他的双腕皮肉已被磨得露出白骨, 可想而知他用了多大的力气来挣扎。
可纵是力气全失, 他陷入昏迷,痛楚来袭之时,他的神智还是被唤醒,整个人会像的弓弦骤然绷紧,头也跟着抬起。
这个时候,林风致就会看到他的面容。
那张英俊的苍白面容布满血污,那双不论是清醒还是沉醉时都迷人的双眸失去了往日的澄澈,只剩下疯狂和痛苦。
这样的祁怀舟,让林风致想起许多年以前,曾在黑市的兽笼里看到过的一只困兽。那只兽原本也是一方霸主,不幸被俘,因为不原服从驯兽人的调/教而被用尽所有酷刑,可直到被折磨至死,它也不曾露出臣服和求饶。
“祁怀舟,让我出去吧……”林风致声音沙哑地哀求,一遍又一遍尝试着凝聚灵气再度施法。
可纵是鲲丹在体,元婴已成,也无法维系她拼尽全力的施法。
她的声音已经喊到哑,泪水毫无知觉地爬过双颊,心里已经疼到不可自抑。
修仙数十载,即便结成元婴,她却在此时此刻像个凡人,对一切无能为力。
她帮不了他,甚至就连替他分担那一半的痛苦,也因为他的囚禁而终止。
林风致不知道祁怀舟施了什么法术,这个小小的空间看起来很脆弱,实际上却极其强悍,仿佛把她与外界切割,两界的所有声音与灵气,都完全不相通。祁怀舟听不到她的声音,同样的,她也听不到祁怀舟每一次痛苦难抑的叫喊,就连他的呼吸与气息,她都感受不到。
天地结魂契的力量,竟也被这个空间所阻隔。
祁怀舟为了保她不受半伤之苦,设下这个桎梏。
她今日所见,是旧伤发作,完完整整承受全部痛苦的祁怀舟。
林风致从没有哪一刻痛恨过自己境界修为如此低下,只能徒劳无功地看着,守着,等着这一场折磨过去。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她爬满脸颊的泪水已经干涸,眼神似也麻木起来,跪坐在这方桎梏之中,木然地看着不远处的祁怀舟。
明明是触手可及的距离,她竟然什么都做不了。
朝来暮往,日夜交替,可秘室里的光线从没改变过,林风致感受不到白昼黑夜的更迭,也不知到底过了多久的时间。
似乎……过了很久很久……
缚在冰柱上的人才渐渐有了些平静的迹象。
那反反复复出现的痛楚似乎并没再出现。祁怀舟垂落的头颅很久没有抬起,他像睡着一般,过了很久,他才缓缓抬头,布满血丝的双瞳从迷茫到清醒,也只用了一瞬间的时间。
他看清远处被关在小小囚室内的林风致。
她面无表情地望着他,目光没有一刻离开过他。
两人的眼神在半空之中交缠,无声地对视。
又过了许久,祁怀舟才终于恢复几分气力,他反握链条让自己站直,用尽余力调息,运功,恢复力量。
林风致定定看着他,看着他身上紧缚的锁链如蛇般缓缓游走,看着他双手的镣铐松开,看着他终于得到自由,从无边的痛苦中走出。
祁怀舟的反应还有些迟钝,他嘴唇动了动,似乎说了什么,却后知后觉地意识她根本听不到他的声音,便闭上嘴,从冰柱上缓步踱向她。
可才走了几步,他又停步垂眸,先望脚下,再望身后。
地上,有他踩出的一长串血脚印。
他怔了怔,这才低头打量起自己。
血已满身,双腕成骨,长发披头盖脸,不人不鬼的模样,哪有什么仙君神君的风采?
他长叹口气,聚起灵气,施法化水将自己笼罩。片刻之后水化薄冰散开,他已换上一袭干净的月白长衫,脸上身上的血污俱都涤净,长发也被梳顺,随意绾在脑后。他的动作却没停,翻手擎起一匣药盒,取了些乳白药膏抹在自己双腕之上。
很快,他那可怕的手腕以肉眼可见的速生出皮肉,转眼间恢复七八成,新肉浅粉,像两条丝带束在他的手上。
做完这一切,他又收拾好地面血迹,这才干干净净地迈向她。
他苍白的容颜依旧,唇色也红得像饮过血,除了看起来更加孱弱病态一些,他与平日没有不同,好像先前那漫长到让人难以忍受的折磨,只是林风致的幻觉。
小小的水泡随着他挥落的衣袖而破碎,冰冷的气息涌来,林风致落到地面。
她静静站着,既不质问,也不安慰,只以一种平静到让人窥探不出情绪的目光,望着已近在咫尺的祁怀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