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传弟子。◎
夜风撩人, 吹动树影婆娑,高处的人衣袂纷飞,垂望的眸陷落夜色, 神情难明,只那被酒浸过的嗓音,呷着些微自嘲,虽然听得出笑意, 却又听来冷然。
看不清五官, 也不妨碍林风致从轮廓辨认出人。她想了想, 掠身飞上石头,坐到他身侧。
“凌少歌。”她温和唤道,“白天时谢谢你。”
莲台那一刻惊心动魄, 她的生死扑朔迷离, 牵动无数人的心。她看到了,莲台外飞的人, 观战席上坐的人, 都是牵挂她的人。
凌少歌也在其中。
可那么多的人, 她的目光依然一眼就落在谁都不曾注意过的地方, 义无反顾地飞奔而去。
凌少歌看得清楚明白, 祁怀舟说封默在她心中是最重要的, 他并不认同。
数十载的陪伴又如何?漫长的陪伴未必及得上一段突如其来的相遇,感情如人心,都是复杂的, 谁也说不清楚会在哪一刻生出变化,像池水的涟漪, 一开始可能只缘于一只蜻蜓微不足道的点水。
“你怎么了?”林风致感受到今夜凌少歌的异样, 轻声问道。
他好像有点落寞, 和平日张狂不羁的模样大厢径庭。
“生气。”凌少歌饮下一口酒,酒液从唇瓣溢出,顺着下巴滑入颈间。
“谁惹你生气了?”
凌少歌听到始作俑者的问题,气笑了,心里憋的更闷,也就懒得回答她,只自顾自饮酒。
林风致见他爱搭不理的,不想再触他霉头,准备跳下山石回住处向众人报平安。
“说走就走?”
才刚动了动身,林风致的手腕就被他攥住。
“真是没有心的人。”
她听到他叹息般的抱怨声,转回头,望见一双在月色下如同漩涡般的深邃眼眸,随时随地都会让人深陷。
“凌少歌……”她抿了抿唇,“你别用这样的目光看我。”
他的目光带着撩拔,总会让她觉得是自己辜负了什么。
凌少歌挑了挑眉,握着她的手静候下文。
“我……不太喜欢。”林风致想了想,终于决定向他坦白,“其实我很想像秋上神那般与你结为挚友,或者说,哪怕只是普通朋友,也好。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现在怎样?”凌少歌猛地蹙了眉,“难道我对你还不够好?”
“凌魔尊。”她换了称呼,“你自己心里清楚,你我之间的交情中,几分真几分假。你对秋上神,也是这般时不时施展心术?”
她知道以他的身份地位,断然不可能和谁交心,也明白他们各自都有各自不能说的秘密,他们的交情注定是场较量,相互试探打听,彼此欣赏也彼此算计。
这一切,不妨碍她认同凌少歌这个人。
但她无法接受,他以心术蛊惑于她,见缝插针,无迹可寻,像一张以情感织就的大网。魔修的心术很高明,能够以自己为诱饵,真真假假让人无法看破,只是他可能不知道,她的神识已经逼近元婴甚至是化神期,再加上颈间那枚世祖幽瞳,这让她对一切的媚惑之术都格外敏锐。
那些似是而非的暧昧,她怎会不明白?不过不愿揭穿,陪他演场戏,将计就计试探他的真正目的而已。
“你什么时候察觉的?”凌少歌眼眸中的漩涡渐渐化作冰寒,仿佛回到与她最初认识之时。
“宜安城的那盏灯开始。”林风致神情平静,眼中一片清明,“你想从我身上,得到关于化云之境的一切,是吗?”
凌少歌定定看着她,片刻后松开攥着她手腕的手,以指尖抚向她的颈侧,在某处印迹上上下摩娑着,绝口不提先前话题,转而问道:“你手上和脚上的伤,可医治了?”
林风致点点头:“已无大碍。”
“那就好,回去吧,你的那些同门还在等着你。”凌少歌淡淡道。
“那我先回去了。”林风致起身飞落山石。
“林风致。”凌少歌的声音从高处传下,叫住了她,“明天起我就不陪你了,自己小心。想和幽澜做买卖,就拿出真本事吧。先前同你说过的三年之约依然有效,幽澜山随时欢迎你加入。”
林风致挥挥手,转身迈向灯火通明的眠月轩,并未再转身。
凌少歌仰起头,痛饮一口。
秋月明很早就警告过她,以身为饵,终有一日入局,那时他心气比天高,几曾放在心上?
看来是养鹰千日,也会被鹰啄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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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风致的心情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
听凌少歌言下之意,他应该是不会再出现在自己身边了,可终究是一起走过了这么多日子,突然间说穿拆伙,她有些低落。
默不作声地进了眠月轩,她还没出声,就被小啾给拽进了屋里。
“你小点声儿。”小啾冲她做了个噤声手势,“其他人被我劝回屋子了,不然你该露馅了。”
林风致放眼望去,看到曾玄和“秋月明”都在屋中,看样子正在等她回来。见到她出现,“秋月明”身形一晃,变成了一脸苦瓜样的萧胜。
“无所谓,露馅就露馅,反正也没打算继续。”她慢慢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灵露,一饮而尽。
“你晋级五十强内了。”小啾说话之间朝林风致扔了枚玉牌过去,“伤势如何?如果不成明日就去弃权吧。”
林风致接下玉牌,诧异道:“我不是主动离开莲台了?”
“顾上神查出苍虚子在斗法之中使用香毒蚀心,用来乱你元神心魂,按莲台斗法的规矩他的参试资格被取消,你顺理成章顶上。”回答她的,是曾玄,“我们已经代你抽了下一轮的对手,你要是不想继续,咱就弃权,没什么大不了。”
林风致放下杯子,断在道:“那不成,不战而败不是咱们昆虚的作风,弃权不行。”
她只接受在莲台上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