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树后背的汗水把衣服浸透了,金老是译语人的老师,怎么忘了这茬?
老臣们既惊愕又不舍,可是……可是啊,他们如果没能到飞来医馆,只怕还要比润和帝先行一步。
事实残酷无情,人心却不然。
润和帝怔住,抿紧的嘴角颤抖,不再清澈的双眼有些浑浊,好半晌才重重吐气,如释重负似的开口:“郑医仙,孤还能为大郢做些什么?”
郑院长无言以对,被润和帝盯了不少时间:“陛下,我只管过医院,不会治理国家。”
润和帝又盯着金老,身体日益虚弱,但眼神一样灼人。
整个大郢,能承受住润和帝现在堪称凶恶眼神的人,并不多。
金老坦然回望着润和帝,嘴角微微上扬:“陛下,您可以当上医。”
润和帝再次怔住,盯着金老皱眉:“此话怎讲?”
“上医治未病之病,”金老娓娓道来,“整个大郢可以做上医的,惟陛下尔。”
润和帝满是皱纹的脸庞,先僵住又舒展,打趣道:“哦,你诓孤?”
金老缓缓摇头:“陛下,推行盐税制度,将特需碘盐运入山中,让最贫困的山民也能吃得起,就能大大减少地方缺碘性甲状腺肿,山民的后代就不会再有呆小症。”
“让有呆小症的山民不再生育,有效管住这些山民,就能大大减少失智的抢掠伤人,周遭的采药人和猎人就能安心生产,减少意外受伤的可能。”
“只这两条,就可以减少许多病患。”
“这就是上医,治未病之病却无人知;因为一切都预防住了,百姓的钱财就能用在改善生活上,而不是病痛缠身天天寻医问药。”
“陛下,欺软怕硬是人性的一部分,把每个国家都比喻成一个人,大郢的百姓多病多灾,必定是个体弱的病患,大郢国力变弱会有什么样的下场,在场诸位都知道……”
欺凌弱小令人不耻,可国家之间的黑暗森林法则就是如此,弱国无外交,弱国的百姓和领土都没有保障。
这下,不止润和帝,连沉浸在悲伤之中的老臣们都两眼放光,确实如此。
润和帝拿出自己的活页本和水笔,沙沙地写,脸上的表情多变,但又暗藏喜悦,写完以后又看着金老:“除了盐税,孤也把喝熟水吃熟食写进去了。”
正在这时,老臣们纷纷站起身:“奴请陛下允许,能下山效犬马之力。”
润和帝笑了:“孤在拼老骨头,哪能这么轻易放过你们?都快些好起来!”
“是,陛下!”老臣们异口同声回答。
认识到了,形成制度,再落到实处,变成习惯,每一环都离不开执行的人。
老臣们经验丰富、人脉更丰富,不论是为了自家儿孙,还是为了大郢国力,都可以做不少事,哪怕去六部“镇宅”呢?
润和帝笑得更大声:“不可以走在孤的前面,让后生们瞧瞧,老骨头也可以很硬的!”
“是,陛下!”老臣们难掩笑意。
金老望着他们感慨万千,顺便提醒:“陛下,别忘了花柳病,染上后会感染全家,也会引发不孕不育,到了中期,病人非常痛苦。”
润和帝点了点头:“多谢。”然后就开始沙沙地写。
郑院长不再说话,海盐进山、调控盐价,取缔眠花宿柳的恶习,只这两项就需要长期的规划和反复实践,投入的人力物力会很惊人。
如果说海盐只是费人力物力,预防花柳病这一项才是真正的“瓶颈”,因为恶习一旦形成,可以影响数代人甚至绵延千年。
毕竟,现代社会里性传播疾病仍然是一大难题,许多人知道感染的原理、传播途径以及后果,仍然屡禁不止。
忽然,郑院长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如果在恶习形成以前就限制住、或者让恶习扎根没那么深呢?
郑院长和金老低语片刻,这种时候就需要在大郢最受百姓喜欢的话本子发挥作用。
对于不识字的绝大多数百姓来说,这是最有效的扭转观念的方法。
虽然大多数百姓都花费不起平康坊和胡姬酒肆,但抢救大厅的润和帝与老臣们,会让去得起、花销得起的贵族阶层改变主意。
毕竟,平康坊与胡姬酒肆的税收,贵族阶层与百姓长久的健康与繁衍,孰轻孰重,这是显而易见的事。
润和帝与老臣们讨论、记录、推演、遇上难题后推倒重来,意见相左时据理力争,说通了或者想通以后再继续,一连好几日,抢救大厅俨然成了飞来医馆的“太极殿”。
处理政务,还兼文书记录和传递消息的多重功能,嗯,比“太极殿”的用途还要多。